不一会一颗光头探了出来，看见一乞丐模样的人靠在门口便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本寺没得多余饭食，也不收弟子，赶紧上别的地方躺着去，小心巡捕司的人抓了你去喂鱼！”

章炎确实是再也走不动了，他闭上双眼，倚靠着门板滑到，躺在了戒墰寺门口的台阶上。

那光头啐了一口，骂了句什么，转身进去片刻，又带着另外一颗光头出来，两人抬着章炎，将他扔在城墙根下面了。

章炎闭着眼睛背靠城墙与地面的夹角，最后的想法是：“我刚才还觉得自己到不了南门，没想到这就见到南墙了。”然后他就缓缓睡去。

不出意外，这江宁城今夜就会多一副饿死的他乡骨，或者章炎又会从什么地方再次醒来，继续这种饥饿折磨的循环。他沉沉睡去之前还想着，如果火花闪电再次出现，自己依旧是这种饥饿难耐的情况，有这种能力又是何苦来哉？

不过下一刻，章炎就觉得自己脸上有水在浇灌，一直不停。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四十七八岁的男子，络腮胡，浓眉大眼，脸上从睛明穴到左嘴角还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疤痕，乱乱的头发随便扎了起来，顶在头上，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不清样貌打扮的男子。这男子手中正拿着一个羊皮水壶，壶口冲下，壶中流出的水正源源不绝的落在章炎的脸上。

“没死就站起来，跟我走，给你一口饭吃。”这男子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后二人正要上前抬起章炎，那男子扬手阻拦一下，对着二人说道：“让他自己走，想活得自己拼命，能跟上来就是他的运数。自己都不想救自己，我们救他作甚？”说完，扭头向西，沿着城墙走去。

章炎知道这人是想救自己一救，他在地面上努力仰了仰头，也看到这人步子不快，虽然这人没有回头，但是也能明显看出他在放慢步子等着自己。可是他是真的站不起来，突然间，所有之前发生的事，见过的人都从脑海中爆炸开来，师傅、娘亲、婉儿、赵村、金国斥候、登州码头，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在油灯上炙烤的虚幻白雾，出现又消散，消散又出现。章炎知道，他这是又要死去了。

不行！

章炎对自己说，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能再这样饿死，陷入这种痛苦的循环了。他努力的抬起双臂，支撑着倚靠着城墙，双腿站起，又跪了下去。粗重的两次呼吸之后，他又咬紧牙官，站了起来，抬头看着还若隐若现的前方的三人，迈出了第一步。

又不知过了多久，章炎看着站在三级台阶上笑颜点头的那男子，再也坚持不住，一头就要栽倒下去，然后他感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接住了他，然后他就沉沉的昏死过去，隐约中听见几声，小兄弟，小兄弟的呼唤，就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了。

章炎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不是死去，因为他没有再次在处于即将饿死的边缘醒来，而是在世间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飘荡。

一会他出现在草垛上，一会他正在跟师妹婉儿交手，一会他刚泼了一盆水，浇筑冰墙，又一会，他紧张地和婉儿在做炸药包。然后又是一闪，他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悬停在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上，无数岩浆和浓烟都从他身体穿过，涌往四面八方。又有一颗巨大的飞石带着火焰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火山口中激射而出，章炎瞬间又变换姿势，蹲在这飞石上，向着不知的方向快速下坠而去，然后他看到了在水中回头的自己那脸上惊恐的表情，他看到了师妹还在挣扎企图向前游动的身躯，他看到了被飞石弹起的自己，他又伴随着师妹和这压着师妹的飞石一起，快速沉入水底。

活着，好难。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