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三年的春天在节气上到了，天气却没到。封龙山上的外来补给已经完全断绝，青岛黄岛的汉军队伍已经完全将出海口合拢，想要驾船出海已经不可能了。

封龙山上，人们的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不是没有人想过抵抗，如果金人一开始就带着军队杀上封龙山，人们的抵抗意志一定会无比坚决。但是金人的策略就是扬长避短，并不与封龙山众人硬碰硬，他们也并不自己动手，而是驱使汉军汉民一点点蚕食封龙山寨的防守，而山寨上的人们在多次怒喊着要拼命之后，又不得不抱着一点点侥幸和得过且过的心态，又把自己的最后底线向本岛移动了一些。

岛上的人口已经锐减到不到两万人，这封龙山寨的人本就是一个松散的流民盗匪聚合体，真要是有某个大的团体想要投靠金人，秦芮澜也不好用武力硬留下，那样只能是火拼的结局，徒增内耗。而已经想要投了金人的寨众，只要不是知道核心技术或者机密的，既然留他不得，也就不再勉强了。

至于金国一直想要的水军，其实也是护航商队用的各家商号之力集合而成。金国一早发出诏令的时候，许多怕了的势力就已经将这个联盟性质的水军中属于自己的部分抽走了。现在留下的战船、辅船已经为数不多，剩下的水兵更是少了许多。甚至有许多战船已经因为缺少人手，无法开动了。

那些能够开动的战船在狭窄的仅剩水域内小心的游弋，只是起着给山寨示警企图登岸突袭的警训，却并不敢主动去攻击圆环海域外的金军汉军。

什么叫蚍蜉撼大树？什么叫螳臂当车？这会儿，封龙山的众人已经有了体会。甚至连那些马后炮的，诸如当初如何如何就好了的话，也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口了。

这剩下的不到两万人，还有不少是妇孺与老人。不过人口减少却不一定是坏事，至少需要张嘴吃饭，消耗库存的人也变少了。

飞龙营已经完全溃散，剩余的少数骑兵和他们的战马已经编入了天龙营，飞龙营的营旗也就倒了，只能作为零星斥候存在了。飞龙营的营统领是当初就在京东东路横行的响马头领，在这封龙山一直可以排座位到五当家，但是因为与秦芮澜几人认识的太晚，交情虽然够让众人在这封龙山和平共处，却不够排资论位，所以只有个统领头衔。他是第一个出走的最高层。他出走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火并的准备，但是让人意外的是，他面对的是一脸不屑的焦青天，沉默不语的慕言，还有好言相送的秦氏兄妹，尤其是秦芮澜，还允许他带走了宝贵的一定数量的战马。要知道这是最珍贵的战略资源，在金国一匹马甚至要比十个一般南奴还要贵。

这统领也自然是感动，言道大家好聚好散，却是情分还在，如果大当家侥幸不死需要用得到的地方，可以去阎家庄投靠，他定当照顾周全。

秦芮澜只是笑笑，却没有应答，这统领也不以为意，拱拱手，上了渡船，去投金营了。

隔天就收到了金国射来的几百封手抄书信，每一封都有着阎统领的签字画押，上书自己如何被完颜亨器重，简直就是鱼如得水一般，完颜亨如何与他说，只要还有封龙山投来的兄弟，都是这般待遇，云云。

还有一营溃散，那便是土龙营，这营本就是辅兵性质，人员更是素质不比战兵，最先溃散的就是他们，曾有一夜之间空了三个营房的工兵，渡船未曾开动，想来他们竟然是绕过岗哨，跨海泅渡离开了本岛。

剩下建制比较完整的就只有火龙营了。这火龙营里许多本就是秦家旧的家丁部将和他们的部曲，最好的武器，最机密的技术，自然是要武装自己人，加上几位当家都对着火龙营关注更多，所以掌控力度就不是另外几营可比。但是，就是这样，三千火枪兵也只剩了两千，旧式火枪丢失了三百杆，新式火枪也丢失了四十七杆。好在火龙营平时都是配枪不发弹药，这新式火药都是集中管制，没有弹药，这新火枪也就是烧火棍而已。

俗话说得好，祸不单行、福不双至，一点不假。在这种环境下，就连老天也要灭了封龙山。去年的大地震之后，余震就不断，大的余震发生了两次，又有若干人死物伤的事情发生，小余震更是不计其数。人们纷纷逃离了封龙山，虽说最重要的原因是金国的诏令与军事威慑，但是更重要的，正是这天灾。虽然人们嘴上不说，但是封龙山气数已尽，金国是继承大统的正朔，与金国为敌就是与天作对的说法，却是暗暗流传很广。那完颜亨最喜欢的饭后谈资就是询问，今日封龙山又地震了没有啊？

但是，也正是这地震的突然到访，改变了金国的既定策略，让事情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快速发展着。

昭德三年四月六日，一场规模极大的余震在卯时三刻突然发生，虽然已经对地震习以为常，小规模的余震甚至都不能吵醒熟睡的人们，但是这次余震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若说是余震，那肯定是要比第一次地震，烈度要低的才对，可谁料这次地震比第一次地震来的更快，震得更猛，持续更久，破坏极为惊人。百工作坊与兵器作坊的所有建筑全部倒塌，兵营与民营十有七八全部倒塌，议事厅倒塌，聚义堂虽然没有倒塌但是也成了危房。作为仓库的聚贤洞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塌，里面储存的粮草有非常多都取不出来了。所有的寨墙全部倒塌，箭楼望塔也全部倒塌，在演武场上震开了一条大裂口，数十人掉下去失踪了。

这次地震如此惨烈，好像他根本不是之前地震的余震，而是之前所有余震都是为他探路的小鬼，而最后登场的这次才是真正的魔神。

完颜亨接报的时候正在一个汉人女子身上哼哧耕耘，见到进门的小兵先是怒骂，看了急报之后却是哈哈大笑，顺手就将那女子拽着胳膊提了起来，扔到那报讯的小兵怀里，说：“赏你了！”

那小兵喜得不能自己，将那全身赤条条的汉人女子扛在肩上，也不管她大喊大叫，倒退着退出了完颜亨的营帐。

半刻功夫，就听完颜亨中军帐金鼓齐鸣，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将校，站在帐中，真正是摩肩擦踵，甲能闻见乙的狐臭，乙能知道丙中午吃的好酒。完颜亨志得意满的看着帐中的各路将领，他们有契丹人、渤海人、汉人、甚至还有色目人，就是一个金人也无，也只有他完颜亨能驾驭的了这汇聚普天之下各种瞳色肤色的英豪。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诸君，某刚接到快报！昨日封龙山发生了严重的地震，损失无算，据探马所言，基本已经损失了外围防御能力。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连尸首都收敛不齐，人心恐慌动摇，我们不必再继续执行父王的封锁计划，直接攻上封龙山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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