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翻滚的瘦弱汉子被这女子踢了一脚立时就止住了哭嚎,牙关咬紧,捂着尚流血不止眼睛,也不回话,飞一样的跑开了。
那女子也不抬眼看那年轻人,径直向那婴儿走去。
只见那女子伸出双手抱起婴儿,一瞬间,刚才在头顶盘旋的无数乌鸦全都散去了,笼罩着森林的乌云也都散去了,淅淅沥沥的月光,此时完全铺展开,将这黑衣女子和婴儿笼罩在当中。
这女子略显生疏的手法抱着孩子,多少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她口中嘟囔着什么,托着孩子头的右臂随着全身的动作缓慢的震动着,左手手肘夹着孩子的腰腹,左手手指还在不停逗弄孩子的脸庞,同时,她看着孩子脸上的血迹,又掏出一块黑色的手帕,将孩子的脸颊擦干净。
不过一会,孩子终于不哭了,吮吸着自己的手指,静静的睡着了。
这时,那大当家没有抬头,双目还是注视着这怀中的婴儿,仿佛怕吵醒她似的,却听她开口说:“慕言,过来,这孩子交给你了。”原来那剑法高超的年轻人是唤作慕言的,他闻言却露出为难的神色。
那大当家登时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向他,他只得道:“是。”然后便走上前来,学着大当家的样子抱起了孩子。
只听那大当家又说道:“好生看顾这孩子,隔天去城里摸个奶妈出来,记得,要找奶水足的,做的干净些。”
慕言闻言眉头紧皱,刚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能恭声应是。
只听那大当家又是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夜空说:“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时,刚才的铁塔汉子,也就是二当家一路疾走,往这边来了,他刚要开口说话,瞥见慕言手中的婴儿,皱着眉头说道:“妹子,额,不是,大当家的,这娃娃要他作甚,平白在这人世间受苦啊。”
只听那黑衣女子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回答。
那二当家的碰了一鼻子灰,话题再也不敢在婴儿身上盘旋,又继续说道:“小四这盘子踩得不对,这不是逃难的富户人家,而是一队逃脱管束的金人奴隶啊。至于他们怎么逃脱的,又都是些什么人,还没来得及问,最后一个活口就没气了!”说完,这二当家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的说道:“晦气!大家跟了三天,这帮子破落户全都放倒,搜了半天,半个铜子也无啊,走了空了。”
那黑衣女子还是没有回应着二当家的话,看了慕言怀里的婴儿一眼,突然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丛林深处了。
二当家自讨没趣,气自然就撒在了负责探马踩盘子的小四身上,刚刚紧急包扎完毕的四当家不明所以,捂着受伤的眼睛凑过来,那二当家一看是他,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臀部。那小四刚刚变成了独眼龙,一只眼睛还不习惯,判断不得景物远近,深浅高低,这一脚他轻易就失去了平衡,滚倒在地。
他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还喊道:“踢我干啥,我受伤了,二哥你踢我干啥!”
那二当家的尤不解气,上去又是一脚踢在他的大腿上:“寨子里几百张嘴等着吃饭,我们冒了多大的干系才做了这么一票,你说说你探的是什么风口,有没有银钱你看不出来?枉你金花鼠的名号!”说罢,二当家愤愤不平的迈开步子,跨上手下牵来的马,打了一个呼哨,对还在瓜分可怜的战利品的手下说:“小的们,回山!”
这些个刚才还在尽情杀戮的山贼盗匪们,仿佛是斗败了的公鸡,松松散散的,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勉强排成了一个隐约的锋矢之阵,向着远处而去了。
在队伍的最末尾,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跟着队伍一起前行,他手里还拿着两个白面馒头,他一边走,一边啃,好像是吃的太过用力,噎到了,猛烈的用小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好一会缓过劲来,又开始去讨伐那险些让他噎死的罪魁祸首。听带他出来的爹爹说,这是白面馒头,嗯,白面馒头可真好吃!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白面馒头!
嗯,真好吃。
远处的树林边,盘旋的乌鸦渐渐落下,争抢食物的鸣叫此起彼伏,月光照着他们金属光泽的黑色羽毛,仿佛这些鸟儿都是用油脂擦拭过一般。
一只乌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队伍远去的方向,它眼中的倒影,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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