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中国西南一角,有一繁华县城名南溪,此县沿长江支流棘江而建,立于龙井山凤井山两山之间,南接遵义,北至重庆,为川贵重要水上关隘,此地本为荒芜之地,只因康熙填川,湖广等地居民移步至此时,见此处青山幽幽,江水清清,修竹苍翠,实则为一块风水宝地。移民便决计在此安居落户,繁衍生息。由于南溪便利的水上交通,移民利用江边优势,建立码头渡口,中转粮、油、盐、米等货品,并在沿江开设茶铺饭馆,历经多年发展,南溪县城模样日渐形成。
大批外商人涌入南溪时,大约是在康熙末年。商人们发现南溪商机勃勃,便蜂拥而至。商人们在此修房修路,开设店铺酒楼,将原本不大的南溪足足扩大了好几倍。来往的生意人多了,生意却越来越淡了,商人们多得像江边的泥沙,经得起风吹日晒,却经不起滔滔洪水,每当洪流过境,泥沙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街边的商铺关了又开,开了又关,今天是广东人,明天是江浙人,后天又变成福建人,商贾变换似日月交替。然而,唯独存活下来并发展至今的只有马氏商贸,徐氏商贸,顾氏商贸以及林氏商贸。四家商贸早已声明远扬,而今各位当家老爷也都德高望重,各俱美名,几位老爷有关系也是十分要好。但稍微年长者心中十分清楚,马、徐、林三家曾为了争夺商会上的排名斗得不可开交,而顾、徐两家又为了布匹、酒庄的生意一直闹的不愉快,两家还曾为了一块地而大大动手,因此重伤了顾太爷,导致顾太爷不治而亡。其子顾任良伤心欲绝,决定离开南溪,独自去了上海闯荡。历经他多年的苦心经营,顾家事业蒸蒸日上,越做越好。随着时间的推移,顾任良的年纪也越来越长,虽说精神状态可嘉,但已不如当年之貌。
时光匆匆,如今已到了民国时期,中国早已不再是原先的中国,各国列强瓜分着这块土地。硝烟四起,战乱不断,各大城市相继被日本人占领,难民颠沛流离,过着漂无定居的生活。可是无论战火多么凶猛,南溪仍旧像世外桃源般安宁,百姓只图今天乐,不知外边事。他们渴酒作乐,听曲唱戏,知足而乐。每当夜色降临,沿江两岸歌舞升平,灯火辉煌,江面星火灿灿,鱼色生香。夜影婆娑之下,红唇细柳,俊男粗鄙,尽是说不完的温柔细语,风流韵事。
民国二十三年,顾任良已不在是年轻时的模样,岁月爬上了他脸颊,白发点点的他被人唤做顾老爷。此时的他,矗立在上海法租界内的一栋别墅里,一双眼深沉睿智。他望着花园内繁忙的仆人以及灿烂无比的春色,眼中尽是一片祥和宁静的景象。他忆起一段陈年旧事,心里难免叹息,不过已是耳顺之年的他,心似乎更为坦然,“徐老爷大约也和自己一样,早已淡忘了吧。”他心中暗暗想到。“十几年的旧事,何必再去计较,何况这些年,自己常年在外,又在上海安了家,顾徐两家交往甚少,人不往,情至淡,如此是再好不过的。”
自顾太爷离世后,顾任良将所有心思都扑在家业上,所以成家较晚,现膝下有一子,叫顾明轩,已有十七八岁。顾老爷想着虽是一子,好歹后继有人,可顾明轩偏偏不喜欢经营生意,每天只知道着看书写字,或者游山玩水。顾老爷看着儿子学习刻苦,若是读个清华大学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可那顾明轩偏偏非要去读一个什么南京约翰大学,顾老爷大怒,骂道:“你一个中国人,偏偏去读外国人办的学校,难道我们大中国就没有一所好学校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顾明轩惹了父亲生气,他也不再辩驳,赌气回房休息了。
夏季淡淡,夜色很深沉,远方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星月之光,大约是快要下雨了。明轩躺在床上,汗流浃背的他只感到了浑身冰凉,可他的心却是滚烫的,像一堆燃烧的熊熊烈火永远都扑灭不了。他明白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心早就献给了这个破烂不堪的国家,为了守护它的完整,他必须要去做点什么。他选择这所学校是因为,这所学校的物理工程系教授是全国最出名的教授,倘若他学有所成,一定会为国家做出贡献。可是如今,他的这颗爱国之心就要被这漆黑的夜淹没了。顾夫人特意来安慰他,他将心事吐露,顾夫人心疼儿子,她劝明轩先睡下,自己去劝老爷。顾夫人出身书香门弟,年过四十的她端庄优雅,她性格温婉,与顾老爷夫妻多年,仍旧恩爱如初。
明轩哪里睡得着,他见外边树叶摇曳,起风了,风越来越大,忽然,一阵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来袭。明轩听着这雷声,像是痛苦的哀嚎,他辗转反侧,彻夜不眠。
次日,顾夫人趁明轩还未起床,她借此向顾老爷说明明轩的心事,顾老爷道:“从小到大,我都以为他只会读书,是个书呆子,没想到却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顾夫人说道:“难得他有自己的想法,你就随他吧。南京离上海也近。”
顾老爷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极其爱国,他厌恶侵略中国的一切洋人,对日本人更是深恶痛绝,为了支持抗日,他时常捐物捐款给前线同志,甚至悄悄帮助战士们运送医疗物资枪火弹药,大家私下里都称他为红色资本家。自九一八事件后,日本对华侵略更加肆无忌惮,所到之处,必定杀烧抢略,无恶不作。顾家在四处的生意也遭受重创,不仅如此,顾老爷还多次遭人暗算,险些失去性命,幸得被中共地下党的同志相救,从此,顾老爷便与这群正义爱国之士结下深厚的缘分。地下党的同志对顾老爷说道:“一定是有人透露了您红色资本家的身份,所以您才遭到了日本人的暗杀,顾兄尽快离开上海,以保性命之忧。”
顾老爷听后,他皱眉深思,夕阳西下,黄浦江畔上一片金黄。顾老爷看着慢慢坠入河流的夕阳,心里忽然想到:“罢了罢了,人生过往,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我顾家家业即使无人继承,也容不得那群畜生践踏!”他进屋对顾夫人说道:“明轩上大学后,咱们回南溪,安心过日子吧。”顾夫人大惊:“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南溪?”
“我在外漂泊许久,心里一直有这个打算,只是一直没跟你说起,至于上海的这些生意家业,卖了吧。”
“卖给谁?”
“捐给国共,以支援前线同志。”
顾夫人听后心中万分不舍,但她深知老爷脾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她心中纵然有万般不愿也是枉然,她悄悄抹泪,不再言语。顾老爷继续说道:“夫人不要太担心。祖辈创业艰辛,南溪的绸缎庄、酒厂粮油厂我自然会保留。”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南溪老宅,有劳夫人打理。”
“我知道了。”
那晚,明轩收拾行李准备去南京,顾老爷对他说道:“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不许造次,如果有一点不安分,以后就不准入学!”明轩听后连忙点点头。顾老爷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上海这座宅子是替你留下的,假如你在南京遇到什么事……”顾老爷忽然哽咽,“爸爸,我……”明轩忍不住流下泪。
“好了好了,我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日本人,你若是惹了事就来这里躲一躲,这是法租界,他们不敢怎么样。”
“是。”明轩流泪满面,他第一次体会父爱如山之意,他几度哽咽,“你和妈妈要多保重。”
“放心,南溪很安静,我们在那里也算是颐养天年了吧。”次日,明轩携行李去南京,而顾老爷顾夫人则携义女疏桐,仆人吴婶以及东贵回南溪,一家人各奔东西,再见不知是何时。
(二)
上海到南溪路途遥远,现下又是战乱不断,顾老爷一行人几经波折,终于回到故乡。已是十月的天气,南溪天空虽美,但秋日里的风吹在顾老爷的脸上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
顾老爷回乡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止尽的登门拜访,顾老爷顾夫人原本是回来过安稳日子,不必要见的人他总是找个理由推辞。不过南溪县长金兰先生为人正直忠义,深得百姓爱戴,顾老爷必须是要亲自上门去拜访一下的。可谁知到了金家,大门紧闭,他多次敲门也无人应答。他向邻居打听后才知道金兰县长已经搬走。顾老爷心中疑惑:“金先生搬走了为何我毫不知情,刚才邻居们一听说我来找金兰县长大多人都避而不答,这里面一定有古怪。”他回到家中,命东贵去街上打听。东贵刚出门,正巧碰见《朝阳》杂志社编辑兰承寓先生。东贵将他带到顾老爷书房,顾老爷见是好友,心中倍感高兴,“兰兄,请坐。”
“顾兄,许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精神啊。”
“兰兄就不要拿我玩笑了,我正有要紧的事要问问你呢。”
“顾兄但说无妨。”兰承寓先生说道。
“我几次拜访金兰先生都不曾见到他,邻居说他已经搬走,真有此事?”
兰承寓低头叹气道:“顾兄刚回来南溪,对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还不了解,金兰县长他……他牺牲了。”
顾老爷惊讶,问道:“是日本人?”
“是啊。日本军队想入驻南溪,金兰县长宁死不肯,日本人就杀了金家全家,连两岁的孩子也不放过。”兰承寓说道。
“实在可恨。”顾老爷声声叹息。
“其实在早前我就得到消息,我曾劝说金兰县长逃离南溪,可是金兰县长不肯弃城而逃,他让我安排人员护送他家人出南溪,我秘密安排,但是始终失败了,日本人得到消息的时间太快了。”
“哎,可惜了一位好县长。那现任县长又是谁呢?”顾老爷问道。
“是安继仁。”
“他原先是金兰县长的秘书,现在任县长也算合理。”顾老爷说道。
“不过冯主任变成了虚职。他原是金兰县长的亲戚,能留下来安继仁已经很给面子了。”
“可我回来这几日并没有看见什么日本人军队。”顾老爷疑惑道。
“那是因为安保局吴局长带领安保局一百多名人士奋力抵抗,为了护住南溪,安保局全军覆没,吴局长也身受重伤。”
“吴局长英勇抗敌,实在令人佩服。”顾老爷心中充满了对吴局长的敬佩。
“是啊。不过可惜啊,现在安保局局长是刘章了。”兰承寓喝了口茶,又将茶重新放在桌上。
“吴局长被调离了吗?”顾老爷问道。
“不是被调离,是被降职,听说上头认为他鲁莽行事,不计后果,不仅害了安保局全军覆没,还没有保护好金兰县长,所以便降职为一分队队长了。”
顾老爷听后点点头,他道:“我刚回南溪,对有南溪诸事并不了解,以后忘兰兄多多指教啊。”
“顾兄谦虚了,谦虚了。”兰承寓笑道。
顾老爷皱眉思考一番,他大胆说出心中疑惑,“吴局长一身功劳却落得个如此下场,政府就算腐败但也不至于愚钝至此。”
“顾兄的意思是……”兰承寓对吴局长的降职一直心生怀疑。
“会不会是有人做了汉奸?”顾老爷毫不忌讳地说道。
兰承寓点头赞同,“如果是,会是谁?”
正当此时,两人忽听得楼下东贵的声音,“安秘书,您来啦,老爷在楼上书房,我带您上去。”
顾老爷在楼上听见后,立刻迎出来,兰承寓跟随其后。
“顾兄,别来无恙啊。”顾老爷见安继仁意气风发,一脸春风,连忙与安继仁相互握手,道:“要不是听兰先生说,我都不知道你是县长了,你可不要怪东贵,我都不知道的事他更不知情了。”
“顾兄哪里的话,咱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原本早就该来拜访你,可是县里公事实在太多,我一时没法抽身。”安继仁任县长后,心情一直十分舒畅,见了谁都笑脸相迎,他做秘书时就得了很好的名声,如今做了县长,更是廉洁奉公,德高望重,南溪百姓都十分敬重他。他笑着招呼道:“哦,兰先生也在,今天还真是巧,平时找兰先生聊个天喝口茶,总见不着人影,没想到今天来顾兄这里把想见的人都见了。”
兰先生笑道:“安县长见了我们可没你什么好事,咱们杂志社的资金一直短缺,我知道顾兄家底厚,所以厚着脸皮问顾老爷要钱来的。”
“哈哈哈,兰先生最会说笑,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安县长说道。
“安县长贵人多忘事,顾兄最好拿笔纸来,我让他写个保证书。”
说完大家都笑了,兰承寓说杂志社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行回去了。顾老爷对东贵道:“送兰先生。”
屋内里只剩下安县长和顾老爷。顾老爷笑着对安县长说道:“兰先生刚才还对我说,杂志社上的事情不好意思麻烦你,所以只好来求我。”顾老爷说着话,绕道楼梯处,往客厅去了。
安县长跟在后边,笑道:“刚办杂志社那会儿,他手头紧,又不肯让我帮忙。他是个清高的人,又舍不得让杂志社吃亏,我这个做县长的可是看不下去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顾老爷叫吴婶泡壶碧螺春来,安县长喝了一口大赞好茶。
随后他问道:“顾兄怎么突然想起回南溪了?之前我一直没听你提起过此事啊。”
“其实一直有这个打算,在外漂泊久了,还是觉着家乡好。”
“你在上海多年,突然回乡,那在上海的生意该怎么办?”
“我已经安排好人替我打理,何况明轩在南京,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从南京去上海也近。”
一提到明轩,安县长满心欢喜,“明轩这孩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若不是因为他要上学,我可是盼着他来做我的左右手。”
“他不给你添麻烦就对啰。”
“顾兄,今日我来其实是要给你安排个差事。”安县长与顾老爷认识多年,他有话直说了。
“就知道你来没好事。”
“哈哈哈。南溪商会现在是群龙无首啊,我有意让你来做商会会长。”
“徐老爷担任会长多年,他的饭碗我可不敢抢。”
“徐老爷现在是南溪财务处处长,他无暇顾及商会,所以和我商议,另选其人。”
“我倒是很有这个意向,就怕众人不服。”
“马老爷年纪大了,有心无力,林老爷思想古板不适合。顾家家业繁华,您又德高望重,没人不服。”
“跟我这么熟了,还给我戴高帽子吗?”
安县长忍不住又笑起来,点点头,道:“对对,咱们都这么熟了,那些客套就不必再说了。”他故意停了停,却欲言又止,几经思考,他还是试着说出口,“顾兄,你在外打拼多年,以目前顾家的家业来看,恐怕比马家家业要多出两倍吧?”
“哈哈哈,安兄,你我都是老交情了,我就跟你讲实话,多出五倍不止!”
安县长大惊,一脸敬佩道:“顾兄能力超群,总叫人一鸣惊人!”
“安兄就不要再给我的虚荣心添光环了。”
“这么说来,商会会长非你莫属。”
顾老爷摇摇手说不行,安县长则说算给老朋友一个面子。顾老爷笑着答应。
这时,吴婶和东贵从门外进来,两人抱着两个礼盒,东贵道:“老爷,这是应老爷特意送来的一对福字玉佩。”
“你记下吧,你明日亲自送请柬去,下个月十六,请应老爷及家人到宴宾楼吃宴席。”
“好的。”
顾老爷转过头又对安县长说道:“我本想回来过个清静日子,谁知天天都这么热闹。”
“顾兄知足吧。”又问顾老爷下个月要什么宴席?顾老爷说回来南溪不到一个月,不是收礼就是被请吃饭,总要还人情。所以下月十六在宴宾楼办谢客宴,宴请各位。
安县长说如此也好,办宴席这么好的事一定不缺席。
顾老爷和安县长是老朋友了,两人许久未见,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时至下午夕阳落下,顾老爷特意留安县长吃晚饭,并让东贵去接安太太。
(三)
农历十六那天,宴宾楼宾客满朋,座无虚席,热闹非凡。宴宾楼里里外外挤满了客人,顾老爷顾夫人忙得席不暇暖,疏桐丫头和东贵更是累得汗流浃背,四肢酸软。午宴后,顾老爷深感疲倦,他趁宾客门都去喝茶打牌了,自己忙里偷闲回家中休息一阵。顾夫人则陪着诸位夫人太太们在宴宾楼客房里聊天。林夫人、安太太、费太太、孙太太、钟太太等人聚到一起时,总是有说不完的玩笑话,大家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屋内一片热闹。屋内茶几上摆满了各色茶水瓜果,直叫人垂涎欲滴。徐姨太原本也在,和大家聊了几句后说是不太舒服就回去了。
孙太太穿着翠绿的旗袍,皮肤白皙细嫩的她已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纪,妩媚的双眼里透露着些许小聪明。她看着身旁的安太太,忽然忍不住笑起来,“你今天怎么只顾着吃不说话呀,都是县长夫人了,难道还会饿着吗?”
如今安太太已是县长夫人了,她的样貌自然是漂亮,从眉眼到唇,都美得无法挑剔。精致的妆容与青色的貂皮大衣更为她增添了十二分的贵气;眉眼弯弯,嘴角带笑,神情看似温柔却藏着对他人的不屑与傲慢。人们往往只记住了她的美貌与地位,常常忽略了她的高傲。人在美色与权位面前,原来是可以很卑微的。
只见她仍开手上的凤梨,说道:“又没吃着你家的,”她理了理领口上的貂毛,看着手中的玫瑰金戒指,继续说道:“这玩意儿味道不错,你们也来尝尝。”
孙太太道:“冷冰冰的,吃着牙疼。”
费太太说道:“安太太的嘴最挑剔,她要说好吃肯定错不了。”说完自己拿了一块放嘴里,也说好吃。费太太的丈夫费先生是救国会会长,一家三口全靠着费先生那点杯水车薪过日子。费太太倒是很会持家,能节俭的地方从不乱花钱。她相貌平平,身材中等,既没有孙太太年轻时尚,也没有安太太漂亮,她虽然和安太太一般大,却没有安太太这样好的福气。为了今日的宴会,她特意做了一件新旗袍,旗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山茶花很是娇艳。可是如此好看的新衣仍旧没能给她增添几分姿色,倒是新烫的卷发使她看起来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
顾夫人见大伙都爱吃,她说道:“这是顾老爷的一个朋友从沿海带来的,你们要是喜欢,一会再去我家拿。”
安太太道:“我不过尝个新鲜,要是多了反而觉得腻。”
孙太太道:“是啊,你都是县长夫人了,什么好吃的没见过,顾夫人,把她的那份给我。”顾夫人笑着说道:“好好好,你正好带回去也让芝凡尝尝,我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丫头了。”
孙太太脸沉了下来,“她要吃自己来拿呗,又不缺胳膊少腿的。”
林夫人言语甚少,又喜欢穿暗色的衣服,她坐在最边上总是被人忘记,她突然插话缓缓地说道:“芝凡还是个孩子,孙夫人走得早,她要是哪里不对,你这个做长辈的应该多包容她一些。”
孙太太更是不快,“提起这个不孝女我就生气,前段时间,我为她找了门婚事,她硬不同意,还闹脾气离家出走。你说气人不气人!”
顾夫人担忧道:“现在有孩子消息了吗?一个女娃娃还外边总是不安全。”
“没找着啊!她要自生自灭我也不拦着,反正又不是我亲生的。”
顾夫人和林夫人听后相视不语,费太太连忙说些话安慰孙太太。安太太在一旁不屑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吃的盐还没你吃的米多,换做是我,早把她给收拾了!”
“我不敢跟你比,你有个亲生的女儿,将来是享福的命。”
安太太抬起她漂亮的脸蛋,“她怎么能跟我们家晓君比呢。”
顾夫人插话道:“你看你,妆都花了,快让费太太给你抹点胭脂。”又见茶果没有了,叫来疏桐再去准备些。
林夫人见疏桐穿着大红棉袄,梳着两根小辫,模样十分机灵,她悄悄问顾夫人道:“就是从前从东北捡来的那个女孩?”
“是啊,长大了。”
“哎,这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她见大家都围着孙太太去了,她身子向顾夫人这边移了移,低声道:“听说这两日又要举行抗日募捐,你出多少?”
顾夫人也压低了声音,“日本人对募捐的商人很嫉恨,小心。”
林夫人小声说道:“我匿名,他查得到吗。”
两人见孙太太那边差不多了,又聊别的话题去了。林夫人突然又说自己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疏桐端了一壶热茶和一些果子从厨房里出来,路过大厅时又带了一篮子糖果,她正要往楼上去,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是这里打杂的还是顾家的丫头?”疏桐回过头,见一位外貌靓丽、气质不凡的小姐站在自己面前,只见她身穿米色毛呢大衣,肩披一件白色兔绒围巾,手拿流苏提包,细眉翠眼,薄唇淡妆;长发错落有致,举止高贵优雅,神情美目之间自带一股傲慢之气。疏桐心里想着:“是哪家的小姐,长得这样好看。”她只顾呆呆地望着,竟然忘了回答。只听得那位小姐又说道:“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疏桐猛回神,“我……我是顾夫人的……”疏桐话还未说完,那位小姐直接接过话道:“那就对了,你家少爷呢?我怎么没见着?”
“少爷在南京念书呢。”
“我知道她在南京念书,前段时间我和他通过信,他说他会回来。”
“哦,原本是要回来的,可后来又说不愿向学校告假,所以就不回来了。”疏桐话毕,见这位小姐若有所思,她端着茶水也不离开,怕是她再有别的吩咐。那小姐见疏桐只顾盯着自己,她微微侧身,问道:“见到我父母了吗?”
疏桐小声问道:“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
“我是安县长的女儿。”
“哦,原来是安小姐,安太太和夫人在楼上聊天,我带您上去。”
安晓君和安太太长的有几分相似,疏桐谨慎,不太敢确定所以多问了一句。安太太一直因为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感到骄傲,自安晓君来到房间后,大伙对她的赞赏没个停歇。安晓君早已习惯了别人对她的赞美,她并不谦虚,只随口说着几句谢谢。她走到顾夫面前问道:“顾伯母,明轩还好吗?”
“他好着呢。”
孙太太将安晓君拉过来,笑她道:“就只问明轩好,怎么不问我们好不好?”安晓君瞬间红了脸,低下头跑到安太太后边躲起来。
费太太看着安晓君很是喜欢,她道:“要是谁娶了晓君那才叫福气呢。”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