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车连夜赶到省城,时间尚早,天色刚泛鱼肚白。站前街道,人员稀少,只有卖早点的小贩们,老早围在站前排成一溜,扯嗓子叫卖,“豆浆油条热乎喽,茶蛋五毛一个,吃不到嘴别后悔”“刚出锅的肉包子一元一个,谁吃谁偷着乐……”。
突然,一个穿红格子短袖的小子骑着自行车打我面前疾速而过,不知身后掉下个什么东西?哦,原来是个牛皮纸信封,里面鼓鼓的,这时,另个小子不知从哪儿猛然冒了出来,一把抢过那信封,从里面掏出了厚厚一沓百元大钞,自语道:”反正是捡的,又不犯法,”又抬头冲我道:“哎,叔,见了面儿分一半儿,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钱分了吧。”我懵懵懂懂,随他到两洞桥里,没待分钱,只见那穿红格子衣服小子骑车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喂!你俩站住,我刚才掉了钱,听说是你俩捡到了,行行好吧,权当做善事了,还给我吧!”
捡钱小子很能辩解,“没有没有!我们可没检你钱,这是我舅,你看他像捡你钱的吗?有没有搞错?”红格子小子带着哭腔说:“其实我家根本就不缺那点儿钱,我爸是搞工程的,只是急着给人发工资,叫我早点儿带钱来,谁想能丢了,我怕拿不来钱,受老爸埋怨,要么你俩去一个给解释一下也行。”他伏在墙上抽泣起来。捡钱小子瞅这当儿,忙打开我手提包就翻,又是套兜,转眼间把钱一扫而空,然后很快把那鼓鼓的装钱的信封掖在我包里,还用手拍拍示意着,说,“舅,我跟他去!不就是做个证吗?咱没捡就是没捡,身正不怕影子邪,你就在这老实呆着,别动,停会儿我就来。”两人都走了后,我这才缓过神儿来,打开包,取出信封一看,呀!不得了啦!里面装的全是夹裤裆的烂纸。
我逃票乘车侥幸返回家里,囊中空空如也,心中空荡荡的。
日子过的拮据,病情随之加重,浑身黄染的肤色,变得发灰,又逐渐发绿了,接着,开始瘙痒,奇痒难耐。我用梳子猛挠,从头到脚挠个遍,还是不解决问题。没法子,还得去大医院,寻觅解痒药方。经检查,大夫说:“看你的样子,我们这儿治不了你的病,最好到大医院去治吧。”
我又去省城大医院,大夫说:“你是因为肝胆管堵塞,胆汁不流通,造成胆汁酸浮在皮肤上所致,要想彻底治愈,必须开刀动手术,尽晚不如尽早,晚了一旦造成肝昏迷,那就麻烦大了。”我犹豫了,出时,漫无目标沿街道晃悠着。
行入巷口,走过小石桥,不经意间发现,不远处又是一家医院。这医院地角偏僻,场地不大,户型偏小,室内暗淡,走廊狭窄,与刚才那家医院大相径庭。
我进医院诊室里,见医护人员均很淡然,便对一位很白净大眼睛的女医生道:“大夫,我是个肝胆管多发性结石患者,胆汁酸浮到皮肤上了,浑身刺挠痒得不行了,你们这儿有办法治吗?”她很和蔼,“这病最有效果的治疗办法就是动手术,我给你开一支小牛胸腺肽针剂试试看吧,兴许有望暂时缓解一下你的病状。”护士一针下去,我顿觉身体有感应了,爽郎郎的。
回家后,我足足睡了一宿好觉。没过几日,病魔又造次了,此时,我对“小牛胸腺肽”不亚于对“杜冷丁”的依赖。我到市内各医院查询,寻讨此药,大夫们都说:“没有,”或者说“什么小牛胸腺肽?没听说过,不知道。”或许,存有“小牛胸腺肽”针剂药物的举国上下只此一家?只有去一趟省城,再次到那家不起眼的小医院打上一针,求多开些来,这才手拿把掐有准成。
可意外太突然了,简直不可思议,再去找那家医院时,竟然找不到了,明明是出大医院门口,不远处进入巷口,走过小石桥就可望到了,可问谁都说,“哪儿有什么医院?这旮块儿从来就没听说有过医院。”天呐!满怀希望的这家医院,怎会就这样如海市蜃楼般离奇消失了呢?!难道是幻觉?有说,人出现了幻觉,就离黄泉路不远了。
两个月的长假到期了,我攒了一大摞药单,回到厂里。花坛里的花卉,枝叶茂盛,鲜花怒放,鲜得好像耀眼燃烧的火,生机盎然。这时,厂里陆续出来一撮撮人,都朝我望去,指指点点,像是突然间发现个外星人。“这是老张吗?!怎变成了鬼脸,真是多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可不是怎的,怪吓人的,瞧那脸都成绿色了,还不是正常绿,灰呛呛的绿,我看呐,他顶多也就这三两个月的事。”贾芸说:“你们就别乱嚷嚷了,怎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现在想起来他以前找我签字时,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真有点儿不得劲儿,要是不再来了,我还是会感到空的慌,怪不舍得他的。”大霞说:“老张可是好人,他为人正派。没一点坏心眼子,现在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我也不知怎么了,今天看到他造成这样子,就想哭。”贾芸说:“还是憋回去吧,等到上坟时你再哭,我陪你。”
这回报销药费时很顺当,贾桃嘴也不歪了,只管低着头,“唰唰”一摞摞单据不会儿就签完了。贾茂盛又给我支个招儿,说“现在咱上级部门又有新政策,就是说要善待真正有病丧失劳动力的老病号,酌情给予补助,我想你够条件,写份申请,把病情写重些,就说是癌症,像你现在这样子到人面前一站,就是铁证,说不是癌症都不行,写好了我马上给你盖戳,再到商业局盖个章,副食品总公司再盖一个,完事你就可以领到补助了,肯定比在咱小厂开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多,到时你就去总公司开饷,这样你占了便宜,还能给小厂减轻点儿负担,咱俩不相亏,何乐不为?”
我拿着“病重困难申请补助”书到商业局,在室内墙壁上《工作人员公示板》栏里,览到了排列首位的人头像,是局长,应志彬。这家伙,从小就成人早,知道偷窥女人青春上瘾的事,现在竟当上局长了。我怕碰到他,低头越门到秘书室,还好,那位年轻貌美的妙龄女郎,上下耽量我一番后,也没废话,“啪”地把大印盖上了。我像偷了东西,忙不迭抓到手,猫悄儿溜走了。
一切办理妥当后,就等下批文了。贾茂盛又放了我长假,说这回是无期的,补助金下来后,再另行通知。
花坛里的花卉,枝叶茂盛,鲜花怒放。“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的好像,红的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我在心里哼唱着这首歌,又从心里唱出来,飘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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