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问题仍未研究透，事隔多日又重新谈起，还是林大鼻子起头，“俗话说，谷雨前后种瓜种豆，还有不两天就谷雨了，咱当务之急是不是该进一步商讨种花问题？上次第一项内容已实施过了，虽然不见成效，咱还得按步骤进行不是？这第二项嘛，是如何种花问题，我认为种花跟种土豆一样，先备垄，再打底水，然后捋粪，下种，培土踩地格子，就这么简单。“大霞说：”你说这话是多余，现在花种还没着落，还覥脸进行第二步骤，拿什么下种？这不是画饼充饥吗？空谈那些都没用，有能耐先把花种弄来。”

皮二蹦说：“鼻子说话就是没谱，再说种花，哪能是先备垄再打底水，去年没怎么下雪再加上春天上干，底水恁点儿水份哪儿够？应当是先灌水，把土浇透了再考律备垄下种问题。”林大鼻子驳道：“你这才叫没谱！把土浇透了，恐怕人进里没等干活就先楦了进去，这是种花呢还是种人？”黄毛丫头说：“说的也是，不能先灌水，弊大于利，现在咱厂闲人中，有不少刚下学的小青年，这些人稚气未泯童心未灭，没事干都跑这儿来，在坛檐上和稀泥摔娃娃响也说不定。”大霞道：“林大鼻子就是吃饱撑的，闲了无事闹故事。第一步骤都不见了成效，还按步骤进行个屁？这种花不是气吹的，没有种子哑么雀声得了，怎还羊群显出骆驼来了？”林大鼻子说：“我这不是为咱厂好，着急嘛！你不懂，种地要是误了节气，植物它不长。”

黄毛丫头说：“依我看，咱也不要再为这事争论了，干脆到花店买些塑料花来，各色各样的插在花坛里，既醒目又抢眼，那多美观，不比种出的花省事多了？”

“不妥！”林大鼻子说：“塑料花没有生命力，放在屋里还行，插在外面，一旦经风吹雨打日晒褪了色，还不如小草有观赏价值，况且现在时兴造假，百姓深受其害，对假的东西嫉恶如仇，很容易在人们心理上起到误导作用，认为咱厂的食品是用马粪加工成的。”大霞说：“恁表里不一，瞪着两眼说瞎话的算不算造假？有的人，除了鼻子保持本色，其他地场一动弹就没真的。”林大鼻子恼怒了：“我也没抱谁家孩子下枯井，怎老跟我过不去，谁不知谁小名？切！”“小名就是外号呗？我小名怎的你给我说清楚来？！”再说一个试试？信不信我撤你！”“笑话，我让你仨！……”

“得了得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贾茂盛说话了，“你们呶呶什么！咱厂领导班子就这几个人，怎闹成这种地步！我一再强调团结，团结！不好使呀？有人曾问过我，现在举国上下虽然都是粗细一支笔，可领导班子问题还是不可忽视的，我还挺骄傲，说我们厂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人如果病在五脏上，那可就麻烦大了！关于种花问题，恁大的花坛一直空着，我也很着急，有什么办法呢？群众不支持，现在的人就是不懂事，吃我喝我的，差哪儿？我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驶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就到地摊市场花钱去买花种，赶时节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黄毛丫头出外一趟，可能是出大恭时间很长，回来一进屋，两眼瞪个锃亮，嚷道：“花坛给种上了！我发现里面长出恁多绿芽，一圈圈的！”

林大鼻子说：“这有什么奇怪，春天嘛，小草总是要发芽的，这都是自然规律，正常现象，不可抗拒的，你想呵，猫儿狗的爪子到处抓，本身就带有传播种子的功能，它们都能把草种到房顶屋檐上，何况种到花坛里？”

“不对！”黄毛丫头抢白道：“绝不会是草！那草不可能长得齐刷刷，还一圈圈的像圆规画出来的那么整齐，就算动物们有传播种子功能，总不能在花坛里开运动会吧？猫儿狗的能干出这事来，除非成精了！”

听这一说，屋里人都湧出来，围在花坛檐边上，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势必看个究竟，直至达成共识，认定是人所为，只是不知里面种的是什么东西。一行人审视着花坛，对发出的绿芽逐圈进行仔细观察。甚玩意儿这是？林大鼻子走进园里，煞有其事地每圈都拔出一颗小草拿在手里斟酌，像是用心地在甄别是甚植物？然后，对贾茂盛说：“这不是草也不是花，是有人给种上菜了，这第一圈是水萝卜，第二圈明显种的是小白菜，第三圈像是芹菜，第四圈是大根菜，第五圈是土豆，第六圈是胡萝卜，插在中间的那棵小刺棍儿，是山枣枝儿。简直是闹玩意，把这儿当试验田了。”

贾茂盛说：“谁干的？！这人必须得给揪出来！”黄毛丫头一怔，像是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在前些日子的一个傍晚，我回家晚点儿，就发现老张在花坛里鬼鬼祟祟，像埋金子似的转圈打磨磨，准是他干的！”贾茂盛冲我喊上了：“喂！老张！别不放声，我知道叫你开口说话比拔你一颗牙还费劲，可今儿个你必须坦白交待，干吗种菜？咱厂不缺你那点菜！”

“那不是菜，是花。”我不愿意跟他们说话，可事情逼到这份上，也不能充耳不闻，一直装哑巴抗拒到底。

大霞唤我道：“老张你过来，你说是花就是花不能假，可大伙不信，那就给他们报报花名吧，老不说话怎行？时而久之嘴巴会僵硬的，做了好事憋着不说，也没人把你当做无名英雄。我以前太直不怎么会说话，经过锻炼，不是再也没掉板过？咱俩不同的是你话太少，得先从学绕口令开始。”

“老张，就算你种的是花，也该通过厂办领导班子决定批准才行，不能把种子乱撒一气，长出的花七高八矮乱七八糟，像猫儿狗一样，毫无组织纪律性，这样还不如种菜。要知道种花不是谁都能种的，尤其是种在花坛里，高矮层次要分明，就像小学生站队向前看齐那样，小个排前面，大个站后面，如果把队型倒过来，小个在后大个在前，想想看又是个什么局面？这才叫羊群显出骆驼来，很不雅观。”林大鼻子说。

我没理睬他，只想着报花名，引他们上台檐边，来回转圈。黄毛丫头说：“老张，搞什么你！玩老鹞叼小鸡呀？还不切入正题，报花名给我们听！”皮二蹦道：“说的也是，今天老张再不吱声，不报花名恐怕过不了关了，咱厂有的人，满鼻子坏水，就能兴风作浪把水搅浑，弄不好把园子刨了再搂一遍也指不定。”

我开始报花名：“这第一圈是鸡冠花，开花时呈紫红色，像大公鸡的鸡冠子，花期三至四个月，第二圈叫串红，花开时像一串串升腾的火焰，一码红色，花期三至四个月。第三圈叫姜子辣，花朵有紫色，红色的，花蕊呈黄色，花期三至四个半月。第四圈是灯笼花，花开时像一串串红灯笼，花期三至三个半月。第五圈是大黄花，又名高粱菊，是菊科植物，花色有淡黄，金黄两种，花期三至四个月。第六圈是蒿子花，花开淡粉红色，很轻盈，像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这时，我耳边响起了《梁祝》小提琴悠扬的声音，哽咽了，然后，忍着继续说，“花期两月半至三个月，中间那根刺棍儿是红玫瑰枝，经常浇水会发芽儿长起来的。这些花，都是按高矮次序排列种的，当然是矮科排前高科在后。”

我一口气报上了花名，其中话里带有悲怆，把一年的话都释放了。那枝带刺的红玫瑰，不知长成花开时，会给一个非正常人带来怎样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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