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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落叶飘零

信件邮出去了,如脱手的小鸟一去不返。面对那“温馨小屋”,仿佛对联墨迹未干,昵昵的话语,心灵上的交谈,情景再现不断。我后悔了,不知杨秋雪看了这信有何感想?凭她那聪明的才智,只一句“永远引以为妹”就够可以了,为什么还用“最后一封”断了后路?根据她的性格,不会再来信了,尽管心里有解不开的迷。我如被秋风扫落下来的一片枯叶,渴望发挥能量,当燃点极致时,心底处那条可恶的阴影便给拽至冰点,返转几复粹炼着,备受煎熬。

集体点儿脏乱不堪,院内各角落均有人类排泄物。我厌恶那些不可理喻的青年,凭固定场所不去,专爱蹲墙根。带队老师付一副囧样儿,面对这些问题,也不带头打扫一下,只会皱起八字眉,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话,“是些什么鬼东西,有娘养无娘教的玩意儿。”他一般不进我屋里,只要我一天没出门,他就会趴在窗前探头缩脑,偷窥里面动向。

这期间,进那小屋只关贻飞有频率,他总找杜瑞章的一些理由滚动着眼球与我搭讪,“大哥,他有些日子没给我回信了,从上次我给他寄去的第一封信打今儿个也没收到来信,泥牛入海无消息了,你说,他毕业后就跟我肩膀不一般齐了,能不能学陈世美?嗯?……,你倒是说话呀!想什么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凡事想开些吧。有时我很羡慕你们俩,趴被窝里就在想,唯纯洁的爱情才称得起是甜蜜幸福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不比杨小妹,我是被盖了印的,只有这一辈子跟定他了。”我像被蝎子蛰了,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不久,开始擗点了,我被分在五队。这个青年点男女各四人共八名人员组成,不知大队怎样研讨安排的,组点时,没经青年自愿,也没经过抓阄,便宣布了下各生产队的人员名单,直接给落了户。这八名落户人员,除我属大龄青年,其他人辈分都很低,三男两女是七七届的,另两名女生是七八届刚下乡不久的。那三男两女,刚下乡那会儿,就在台上亮了相,表现出不好惹,要打人的样子。

带队老王毫无作为,像个糊涂的老太爷,六个青年点轮流伺候,吃点儿好东西再加二两地瓜烧,便烧的不得了,嘴里胡乱咧,挨个儿封官许愿,一个青年点就那几口人,他还额外给加个副点长,副伙食长。他眼瞅着我,现出酝酿很久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拍桌子说:“老张!在这点儿里你资格最老,当顾问吧,就这么定了!”这老家伙一辈子没当过官,在单位准是干什么都不行才被打发到这儿来领了这份官差。他吃饭啪叽嘴,声很大,有人给他提意见,“王师傅,你吃饭不能小点儿声嘛,没人跟你抢。”他一抹嘴说:“改不掉了,吃代食恁会儿为这没少挨老婆筷头子捅,还是没改了,这辈子就这样了,等下辈子再改吧。”他睡觉也闹人,脑袋一落枕,便鼾声大作,放屁咣咣的,特别响亮。他那鼾声,毫无规律可循,有时呼噜正起时,便戛然而止,发出嘘——嘘带哨的惊险声,我真想扒开他眼皮,检查一下瞳孔。

点长是位女生,叫殷敏,是七七届的,长得漫鼻大脸,很魁梧,说话像狮吼震人耳朵,看样子,比男生能打。另外三名女生,也都凶巴巴的,抢饭吃从不示弱。伙食长是男生,叫方显正,也是七七届的,相貌与他的名字有些不符,起码两眼不一般大,睡觉时,他躺在炕上常跟同伴谈论女生,也有聊及到杨秋雪,说:“咱班女生要讲谁能打,还属杨秋雪,别看她长的杨柳细腰细皮嫩肉的,打起仗来泼抓泼上,比谁都撒野。”另个说:“常言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杨秋雪的最大特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谁敢欺负她就敢跟谁玩命,哎!你那眼睛有点儿斜,是不是被她打坏的?”他说:“这可别赖她,是我胎儿带的。唉,——恁时小不懂事,都怪我嘴贱不该那样说他爸,现在一想起这事,心里就咯噔一下。”“后悔了是吧?别看她恁时不起眼,现在可是高等学府里的大学生了,想起人家,那不等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没有爱的日子是孤独难熬的。我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不知落入何方,只感到一年的幸福时光,比半辈子经历的事情还要多。逐渐,我变成了一个独踵孤行,自言自语的畸形人,仿佛失去了异性磁场,“万有引力”不灵了,视男女都一样,完全被排除了幸福,欢乐之外。

下雪了,我伫立在雪中,那雪飘飘洒洒,是那样的洁白,宛如无数朵绽开了的百合花,撞入我内心世界里,又像老天故意的奚落,“你不是喜欢白吗?”我望着雪,朝那遥远的地方,依然无望地守候着那份纯情,那份真爱。殷敏瞅见了,扯开大嗓门喊上了:“老张!你傻啦!站在那儿矗冰棍呀?”

我哼唱着青年点的流行歌曲,“世上人,嘲笑我,精神病患者,春夏秋去冬已来临,谁来同情我——“又不停地唱,”干杯呵干杯,我要喝苦酒加咖啡,再来一杯,一个人喝苦酒加咖啡,不用别人陪,我要喝——苦酒加咖啡,再来一杯,我也喝不醉——”我步履蹒跚,常常被自己的歌曲不知不觉引至山上,海棠树下。那棵野海棠树,叶子虽已脱光,但那树体枝干,仍然显得那样粗壮坚实。。我望着这棵树,耳边反复响起那句话,“有爱就大声说出来,打甚鸟紧!你就是个贼,把我的心偷走了。”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熬过了春夏,在那棵海棠树上挂果的时候,好消息来了,国家有了新政策,对所有下乡知青,不用评选,不问表现,进行拉大网式全部回城,青年点沸腾了。殷敏踢了我一脚,说:“哎!老大哥,你在这儿呆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干吗还板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丢东西啦?”是呵,七年了,何尝等的不是这一天?可这一天到来时,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我怅然若失,如一具躯壳,游荡到旧居;

“旧居——千疮百孔的旧居,如被一场浩劫化为废墟,高大的烟囱,傻呆呆矗立在那儿,不冒一缕青烟,不喘一口粗气。门前那颗小松树呵!已满面疮痍,失去了绿,像被战火烧焦了睫毛,不再那么抖擞,不再那样美丽。框架支撑的房屋,棚纸搭挂,如招魂的幡,惨然凄厉。那”温馨小屋“,红联虽已褪色,字迹依旧清晰……

那一天,擗点开始了,青年们老早就成帮结伙聚在一起,如热锅里的蚂蚁,摩拳擦掌,讨论问题。各队的车老板,先是拉走了箱子行礼,接着,人们像炸开了蜂窝,一哄而去,争抢东西,一时,狼烟四起。

“这是我们的!从早就是在我们点里拉走的!”“什么你们的!怎没标记?都从另分点儿了,应当谁先发现就归谁的!”这边,一伙人为争一口缸,当仁不让。那边,两个小子夺一口锅,掣起了大锯拉大锯。”放下吧,咱们是邻队,隔邻隔居,别为一口锅伤了和气。”“那是当然,只要你松手,咱们就和解,保证关系唇齿相依。”一个小子抱一大抱白菜,一溜小跑放到堆里,对守摊的几个女生嚷,“你们一个个又不是白菜,留一个就行,聚堆干嘛?西南角那旮旯埋着萝卜,还不赶快去起?”“不行呀,我们女生脸不能做屁股,要论抢,跟你们没法比。”“吃都一般多,男生做到的,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你们怎就豁不出脸皮?”殷敏一听觉惊了,“谁说的?!他奶奶的!二妹,三妹!这儿四妹守摊,先下手为强,萝卜咱们去起!”她一甩头见方显正,便指他喊。“哎!你站在那儿斜楞着眼睛直瞅老张干嘛?他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每这场合就熊嘞吧叽,要不然,直到现在,还能跟咱混一起?指望他去抢,没地儿说理去。”抢呵!仓库屋还囤着米,只要砸开钥匙,那就会哗哗流到口袋里。外面还有一堆煤,只管去撮,一筐筐倒在自己摊里。车老板们见这阵式,按耐不住,冲进屋里也争抢东西,看呐!一个络腮胡子的家伙,鼓起嘴巴拼命地扒炕檐,另些个有的拆门。有的用锋快小刀在起玻璃……。

一场激烈的争夺并未平息,下午,带队老王领来屠夫,一口微微发颤的大肥猪被放倒了,屠夫的尖刀,捅入猪的喉咙,结束了猪的嚎叫,接着,割下猪头,猪蹄,开始剥皮,开膛破肚,剖肝挖心,掏出大肠,下水,然后剔肉。带队老王总结了头午的经验教训,叫屠夫把肉切成六等份,说,“这肉可是硬头货,一定要公平合理分下去。”圈围逐渐缩小,人们亮出了斗鸡架势。老王见势不妙,“去!去!离远些,都给我远边搧去!这刀明晃晃血糊淋拉,难道不怕碰到你?”

真的勇士,尖刀面前何所惧?冲呵!屠夫每切一块肉,都被人争抢到筐里,水桶里。老王急红了眼,“住手!别先的!咱们应当用秤称,公平合理分下去,你们!你们这……这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什么用秤称?秤杆子还分高低,这年头,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只有抢,才合乎道理。”老王摔掉秤,嘴里骂叽叽,“什么吊玩儿意!什么鬼东西!真是有娘养,没教育。”瞧!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士,抓起猪心,哑咪咪揣进兜里。方显正满地踅摸,“猪蹄,猪蹄儿呢?是他妈的谁给抢了去?都知道我们点儿有个老张,熊嘞嘎叽,不会抢不贪财,谁都敢欺。”“拉倒吧!少拿老张说事糊弄人,就属你们抢的多,吃香偏说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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