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太不好了，黄眼梭那脚像套着黑袜子，散发着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气味。我好想把饼及鱼松丸子尽快打包打发他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一点儿走的迹象都没有，瞄住了我，说：“哎！张劲，听说你在青年点跟那个服毒自尽的卢燕华有一腿，真的吗？”

“谁说的？！我跟她跟本什么都没有！她是个很优秀的女生，我们下乡在一个青年点，近两年来连手都没碰过，怎么好污蔑人家清白？”我很气恼，也非常清楚，做梦那事，应当不算。黄眼梭嘴一咧，说：“拉倒吧，你当呣是瞎咧咧？你俩有点儿好东西，都像特务对暗号那样互相交换吃，当你们点儿里的人眼都瞎呀？有一个人出去说，全生产队就没人不知道，那个卢燕华躺在山上，是你第一个跑过去抱起她的吧？”我说：“是，可我那是一时冲动，邹红哭了，说她喝农药了，人都是有理性的，能不冲动吗？卢燕华同学智商很高，说实话，我要找对像，就找像她这样子的，特别温柔，可我不配！说我跟她相好，太抬举我了，胡乱嚼舌头的人，那才是特务！”

黄眼梭轻蔑地朝我斜楞一眼，说：“你就是个怪物，跟人反相，谁不知道卢燕华家庭出身是资本家？你就能看重这样的人。你婶子家吧，人家祖宗八辈都是贫下中农，呣俩相好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仗着人家根红苗正，要不是把我也入连着了，两人都得掛一串破鞋低头认罪。”他抓起酒杯一口下去半截儿，又瞅下我的脸，把一个丸子填进嘴里，说话像那丸子仍未咽下那样：“说起你们青年点儿里的刘玉秀，对呣还挺不错，她坐过呣大车，跟呣唠家常，啷噹着两条白腿，真迷人，唉！……”他抓挠着自己槐花样白不溜湫的头发，“要不是差岁数大了，官运不吊好，也轮不到那个老么咔呲?眼的付书记给开了苞。”

“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些！话一出口就得负责任，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胡说的？”

黄眼梭朝我嘴一瘪，鼻子一哼，道：“谁胡说是王八蛋！呣没喝多，再说酒这东西喝人肚里还能喝驴肚里？是呣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这事儿吧，记得是去年夏天那会儿，正赶上连雨天嘛，呣披着雨衣，冒大雨给供销店卸完货后，天就晌了，呣就把马车往回赶，经过大队部门口，见门上了锁，里面还有动静，呣好奇就趴窗往里望，这一望你猜怎么着？我的天老妈呀！付书记跟刘玉秀两人正光腚在桌底下压摞，恁刘玉秀还直撕巴，付书记这老小子像狼一样，抓人奶子又咬又啃，完事后，穿衣服那阵儿，刘玉秀还搧了付书记一嘴巴。”

我明白了，当初刘玉秀入党是为什么不高兴，神情恍惚，总折花拿在手中凝视着，而令人作呕的黄眼梭，仍留在大队部赶大车，付书记为什么请他喝酒的缘故了。

时已近子夜，桌上的东西基本已被扫尽，我鼓足了很大勇气，对仍未走意的黄眼梭说：“你的牲口是不是还没喂？把牲口喂饱了明天也好赶路。”黄眼梭寻思了一会儿，说“对！亏得你提醒，我早该走了。”他穿上鞋，晃着身子下了炕，“你可得送我。”临走时，他又转回身，把桌上那小半杯酒给喝了。

我搀扶着黄眼梭，这家伙看来还未喝糊塗，一路上不住叮嘱道：“呣跟你说那事千万别往外传传，这可是天大的事，全大队除了我没人知道，一旦传出去，付书记这老小子杀人灭口这事也不够他干的。呣知道你这人实诚，嘴老实，不带泄密的，要搁二呣主，就是喝多少酒打死呣也不说。”

我把他一直搀扶到大车店，安顿他躺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权且送走了瘟神。

回到家里，我久久不能入睡。秀木之林，风必摧之，刘玉秀总的来说是位好姑娘，尽管在青年点时，她经常拿我玩幽默开耍，我一点没生气。她漂亮靓丽，曾郑重声明“任何人都不可以侮辱我”。逃过了一劫，却逃不过入党回城的诱惑，终究没能把握住自己最后一道关。

屋里的空气太糟糕了，我打开窗户，一股冷气吹来，忙又给关上，还是睡吧，明天还要上班，绑架子。别人的事情，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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