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高山流水
府中响起尖利哀怨的乐声,风将车帘吹开一角,杜仲鸯余光瞥见那漫天飞舞的白色纸花,像极了纷纷落下的白雪。
一队整齐又浩大的队伍从府门中缓缓走出来,伴随着凄惨悲伤的哭声,身着缟素,面容肃穆的送葬人一一走了出来。
走在那黑色描金的棺材前的女子一身斩衰丧服,这是五服之中最重的丧服,按礼法,妻妾为夫服丧,须穿斩衰。她一只手执着一根黑漆漆的哭丧棍,另一只手抱着牌位,此刻双眼红肿如桃,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由着丫鬟搀扶着。
这应该是景昭的新妇,那位卢家娘子。
只是距离较远,又隔着迷迷蒙蒙的雨雾,杜仲鸯看不清她的容貌。
那长长的队伍中并无见到李锜与崔氏的身影,放着棺椁的灵车上白幡飘摇,身后跟着几十个奴仆丫鬟的扯着嗓子哭的声嘶力竭,悲痛万分。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送葬队伍在冷雨中热闹又凄凉的离去,徒留白色的纸钱在寒风中飞扬盘旋,杜仲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沾湿两颊。
落泪,都得落得偷偷摸摸,落得无声无息。
自己心仪之人死了,她连在灵前为他痛哭流涕的资格都没有……
她表情木然,声音哽咽的吩咐道,“车夫,麻烦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
马车夫虽然心中很是不解,但也只能听杜仲鸯的吩咐,缓缓地跟在了送葬队伍身后。
长长的队伍后,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帷马车孤寂无声的跟着,仿佛在茫茫大海中被遗忘的一叶扁舟。车内的人听到那雨水落在马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来,抱紧了那根白玉萧,像是在悬崖边坠落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记得很清楚,他将这跟玉箫送给自己时,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欢喜的笑意。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爱慕着,初蒙爱情的大脑中有的只是对未来美好的畅想与希冀,全然没有想到未来给他们感情的痛击是这样的惨烈——深切的悲伤像是一滩冰冷的死水浇灭她对这世间最后一丝美好爱情的期盼,正如他清澈的眼眸将长久的合上,再也不会带着笑意睁开。
原来人哀痛到极致的时候,不会大声地哭,也不会大声的喊叫。
这一刻,阴郁的沉寂化作雨水将她包围。
到达陵墓,杜仲鸯坐在马车上静静的目睹整个下葬过程,她都不敢靠近一步看的清楚些。直到送葬队伍完成全部仪式离开后,她的马车才敢上前。
她没有接过马车夫递过来的蓑衣斗笠,淌着雨,一步步的靠近那座新起的坟墓。高大的的石碑上刻着李景昭之墓。因着是尚未及冠的缘故,这墓葬似乎有些潦草。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杜仲鸯伸手抚上那更加冰凉的墓碑,嘴里喃喃道,“景昭,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可是你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说好的要带我离开,你又失约了。”
“你说过啊,说我们要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隐居下来。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还会生养几个孩子,我们还要白头偕老,要相守一辈子……这些都是你说的,你可还记得?但你骗了我……又骗了我……”
她的身子缓缓地瘫坐在地上,依靠在墓碑旁,泪水与雨水化作一起从下巴淌下,“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呢?我现在不是杜秋娘了,我是仲鸯……”
难过的情绪来势汹汹,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仿佛要将这辈子的泪水都给哭干。
也不知道这般歇斯底里的哭了多久,直到她眼睛再也落不出一滴泪来。
她从怀中将那根洁白的玉箫拿了出来,怔怔的盯着墓碑,眼前仿佛看到了李景昭那张清俊的脸庞,他带着一贯的温柔笑意看向她,唤她名字的时候耳朵还会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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