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于某种急迫和狂妄的心理,司同说:“何十三,我们本来是想问你白海屯杜大娘是怎么一回事,你听到白海中的妖怪却那么惊怵,想必你不知道这件事情。那我们在这里恐怕也没有益处了,辅子,孙悦,我们走吧。”他随即站起来。
杨辅子的眉毛皱成一条直线,向何十三笃定地说:“你等着吧,出了八月,老爷子准找你算账!”
他们三人往外走,何十三面色僵硬,身体暴露出筋疲力尽的倦怠感,把所知道的一切统统吐露出来。
他的原话说和它有关无关我不知道,但是白海屯没有别的人出没了,我保证手下的人没有去作这件事情。
说得很明白了,依照常理推断,那恐怕就是白海中的妖孽作祟了。水落石出后,司同反而困惑了,他想到杜大娘半年前已将自己要死的事儿怀记在心,并且买了棺材……这有点说不通。他隐约感到这里面有什么事情,然而不能推理出来。
离开那片林子之后,天已经放亮了,不觉得在里面待了多久,却是一夜。这一夜杜家并不好过,鬼影憧憧,惊动四邻都不能安宁,奇声怪语一直从老太太嘴里跳出来。她仿佛等待着什么,始终保持着神秘而诡谲的微笑。
天空开始下雨,司同走在泥泞的土路上,浑身湿透,凄凉的感觉像针一样刺进他每一个毛孔中。雨箭噼啪地射下来,打在脸上生疼,偌大的白海屯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闭户躲雨,这几乎是几年都难见到的暴雨。南面的天空升腾起一片白烟,钴蓝色的天空漏了窟窿一样,杜七郎打着一把墨绿色的直杆大伞在白海屯找了一圈右一圈,他听到司同他们昨夜商量的事情,但树林子里找了三遍,毫无踪影,电话也打不通。虽然打着伞,可全身除了脑袋以外全部湿透了,裤腿上裹着厚厚一层泥巴。
雨是半夜下的,已经把沟壑装满了,低洼的院落也都灌满雨水。
杜七郎的脚在冰凉的雨靴中浸泡在雨水中,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放炮一样震耳。他是在南面大提上瞧见司同他们的身影的,远远的,隔着一层又一层雨箭,司同他们像是天神一样从大提上扑下来。
“孙悦!司同!”杜七郎大声地呐喊。雨水像一块捂在他嘴巴上的厚布,声音变得几不可闻。于是他拼命地奔跑过去,泥泞的路上,雨水在雨靴下肆意地飞溅。那种悲切的呐喊声和暴雨的噪声相互抵抗,无数次被暴雨吞没,碾碎,像个毫不留情的吃掉一切的怪兽。
桂花站在家门口焦灼地眺望远方,那是一片水汽氤氲的白雾,梁森森的冰冷感使她的发根都硬了。屋里的老太太不断地怪叫着,耍闹着。她踹翻电视,推倒桌子,用一根硬邦邦的擀面杖打碎了窗户,风雨呼啦啦地灌进北屋,像是完全泄愤地咆哮狂号,雨水铺满窗台,溅满地面。
然后老太太恢复了神志,她像泥巴一样倒下,头重重地磕到了坚硬的铺着白瓷的炕沿上。桂花抱住老太太的身体,让老太太的脖子枕着她的手腕,老太太的脖子像鸭脖子那样柔软的垂下来,脑袋沉重地向后靠。
老太太眼睛中突然爆发出一丝明亮,像是下过雨后的青山,她悲哀地说:“给我准备后事吧,我要死了——”
“妈,妈,你到底咋了?”桂花哭着说。泪珠落到老太太的额头上,淌进发梢。
“不要瞎折腾了,老话说,生死有命——”这句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的嗓子里像是塞了稻草,发出沉甸甸的声音,脑袋直挺挺往后栽去。
“嫂子,我们回来了!”杜七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弟啊,弟啊!”桂花求救大喊。
司同冲进屋里后,对现场的情况始料未及,谁都没料到到了这样的地步。桂花正手足无措地揩着老太太额头上的血,然而伤口像是不断裂开,汩汩地冒着血液。桂花用毛巾死死地捂住伤口,泪眼瞧着杜七郎。
杜七郎把老太太抱上炕,枕了枕头,盖了被子,把窗帘拉上,用衣柜死死地挡住。然而冷风不断地吹进来,他又抱老太太到南屋去,老太太睁开眼睛,阴沉的眼神像是乌鸦羽翼那样光亮,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面目上挂着刁钻的笑容。
这可激怒了孙悦,他怒冲冲地走到堂单前,上了三柱香。天色暗淡,乌云密布,仿佛就是为了某种紧张而神秘的事物提前酝酿气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天暗到那种屋内不开灯则十分昏暗的地步。
黑香红火倒映在孙悦的眼眸上,映红他的脸蛋。这三根香,这一怒,貌似平常。他将手掌重重地拍到案子上,带着所有怄在心里的火气,企图用暴力的方式宣泄而出,然而随着手掌的疼痛,怒火更加旺盛,他甚至听见了猛烈的火焰燃烧的声音——
“合兵待命!”孙悦说。他尚且还有一些犹豫,然而这丝犹豫就像白海的大提不断被水流冲刷一样,越发单薄,越发脆弱。</content>
本书来自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