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化妆，可是被廉价化妆品损害了的皮肤上留着一些黑斑，阳光逼迫她眯起眼睛，这使得她眼睛周围满是皱纹。

她受不了从司同眼缝里射出来的扎人的目光，把头扭向另一侧。

司峰义上了车，并呼唤她，她不依不饶，提高了嗓门，清清楚楚地说：“我明天就找施工队过来！”

司峰义在车上骂她：“你妈的，快上车，再晚一会都下午了。”

范娟苦闷地上了车，司峰义启动了车，马达轰鸣声破裂，那辆车震颤不止。

突然，“啊——呜 ——”的哭嚎声从车内传出，似骄阳甫出，赶不及回去的鬼，恍如在丘陵远郊，荒野乱坟中响起。

听闻鬼哭狼嚎，司同不知为什么，竟不由自主地喊道：“哭得什么冤枉？”

声音一时间将凄凄的哭喊压了下去。

哭声停了，几息间，哇，哭一声，再停下，再哇一声。

司霞神志不清，司峰义胆小怕事，不敢上路，担忧出事。便下车哄她。

司霞已经哭了半个小时，司峰义和范娟用了浑身解数企图阻止她的哭声，可都无济于事。

她的哭声像是嚎叫，听得人心里头发瘆，凄厉如箭一样，又似洞穴中发出的声音，绵长而悠远。她这样悲恸地哭，却见不到泪水，司同被她哭得心神意乱。

司同安宁的心境由此变得阴沉，他感到全身都随着小姨的哭声而震颤。

晌午日头渐上，司同在树荫下，心绪已经恢复到了平静，而司峰义和范娟却饱受着太阳的恶毒，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泪水，车内的温度更高，一面因司霞的癔症揪心的司峰义，一面担忧车内太热，热坏了司霞。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嗓子已经苍哑了。最后她的哭声像乌鸦，像青蛙，像老鹞子，她的眼神像疯狗，像野狼，像猫头鹰。

她的哭声彻底停止时，范娟的心安稳下来，可是她的体力像流水一样消失了。她开始因恼恨而落泪，所有委屈涌了出来，汇聚成怒火，朝司峰义大哭大喊：“都是你，都是你，非要领养一个，结果弄了个这样的拖油瓶，造得什么孽？害了这样的疯病！”

她的声音像猫扎起的毛一样尖利而诡异。

司峰义愤愤地喷出沉重的鼻息，把车门摔得叮当响，他不甘示弱地回骂道：“还不是你！自从吃了范无仁网的鸟，霞儿就害了疯病，霞儿不爱吃还偏要她吃，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吗？你妈的，我是不可能借钱给范无仁买房的，他还欠我三万五呢！”

“我弟弟好心好意打鸟给霞儿吃，你少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谁他妈稀罕你那两个臭钱，我弟弟日后发达了，你可也别花他的钱，再说了霞儿肯定是胎带的疯病，我他妈不治了，都花好几万了，把她送回福利院！死了没人埋也他妈的比穷死好。”

“少废话，再提这茬，我他妈跟你离婚，你指着你弟弟活去吧，他媳妇活吃了你！”司峰义露出凶悍的目光，指着范娟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早上磨磨蹭蹭，早到孙大姑子那里了，哪有这么多破事？！”

司霞从车里走了下来，司同惊讶地发现今年开学时见过她，她是二班插班生，但她已经是一个体态丰盈的大姑娘了，她的头发黑油油的，屁股高高地翘着，她的头微微地仰着，看着太阳。

司同的目光像是吸血的水蛭，叮到她的脸上。看见她的那一刻，司同省悟了，他意识到，司大烟枪故事中的令一魑魅魍魉，已经闲庭信步地出场了。

她的眼珠发黄，脖子细长高挑，像是荷叶杆一样坚挺，目光朦胧而遥远。

像是一只大鸟。

范娟声泪俱下地呼唤司霞，司霞依然不理睬她，她低下头，用无形的喙，像鸟儿梳理羽毛一样蹭着手臂。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气，像从火炉中取出的铁块那样。可她的喙非肉非皮，不痛不痒，她用无形的喙梳理了全身上下无形的羽毛。

最后，她纵身一跃，跳上了李子树捎，柔韧的树枝被她压得上下地弹着。</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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