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司同一直抬头望着天空漂浮着的铅灰色的云彩,后来子满也同他一起望着,可他的脸一直都白的没有血色。
在某一天清晨,司同起夜,看见了子满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像一条蛇一样朝北面的树林驶去。本来是子满按例的事情了,司同却忽然觉得子满要离开远行了,就像十八年前离开的父亲那样,这个念头像刺一样扎进司同的心脏里,生根发芽,勾得他的心脏发疼。
念头的潮汐缓缓地涨了上来,无法退潮。
子满听到司同和他说出这些话时正在喝茶,他把茶叶慢慢嚼碎咽了下去,然后想起了那条蟒蛇。他心中估量,自愿自忐忑。
第二天依旧。
第三天依旧。
第四天也依旧。
第五天,子满在司同耳畔悄悄道:“蟒还活着,早晚回来报仇。”
司同点了点头,他早有准备,不觉得惊讶,反而问子满:“你这么说了,是要离开了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子满叹息说,“所以你要学会自救。”
“你为什么要走?”司同问。
子满被司同火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他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什么时候走?”司同问。连他都没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冰冷,生硬。
街上响起了县运动会宣传的车的喇叭声。
在这喧嚣中的沉默,子满说:“兴许快了,一个月两个月。”
“非走不可吗?你又要去哪里呢?”司同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子满张目眺望远方,无可奈何地说。他是那样的感叹!而他此刻的神色竟与司大烟枪自杀前的愤慨叠到一起,别无二致。
他们的接下来的谈话很淡,像那天散淡的阳光一样,司同的心里却翻腾起细浪,子满只是觉得浑身发冷,他不停地喝酒,却精神抖擞,他想喝醉,却事与愿违。直到他觉得胃都在颤抖时,他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摊黄色的酒。
几天后子满站在敞开的窗前突然对司同说“你该学会自救了。”子满已经站许久了。
他也观察了司同几天,司同仿佛对蟒妖报复的事情毫不关心,可他耗不下去了,秒针的走动声一直刺耳而清清楚楚地响在他的耳边,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
司同从窗外射来的参差不齐的阳光中抬起头说:“怎么自救。”
子满走进屋里,他端着一杯水,阳光照得水里仿佛遒劲着一团烟雾。他的裤子是新的,黝黑的布料,他的皮鞋擦得锃亮,纤尘不染,他的牙齿不白,却刷得干干净净,他的头发很短,却理得一丝不苟。
他整个人布满辉煌的光芒,慢条斯理地说:“家族的衣钵,是你应得的。”
司同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你们家族的东西,是不是同样不传给外人?”
“你不是外人。”子满说。
“那我不学,我不是你们家的人,起码我不认。”司同说。他露出了微笑,子满看得心里发冷。
“你尽管学,我不逼迫你认祖归宗。”
“不学。”司同坚决地说。
“那我只教你一小部分,你只学一小部分,我传教的不完整,也不算违背祖训。”子满说。然后他喝了一会儿水,说,“你还是你,不必认祖归宗。”
“什么衣钵?正骨刮痧?”
子满的身体像一只大虾一样。他笑着说:“方术士。”
一些燕子落到了仓子的房檐上逆光站着,所以从司同的眼睛里看去,它们是白晃晃的,他觉得有些戏剧性了,随意地说:“我还以为是正骨呢。”是那种嘲弄的语气。
嘲弄子满哥哥的同时,轻蔑了他们的衣钵。
司同认为情义比生命重要,所谓的衣钵都是虚假的,凡是沾染着父亲和子满的东西,他都抗拒,他之所以接受,是出于为姥娘着想。</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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