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澄尘大敞着门,点燃一株红蜡,蜡头上的火苗昏昏欲灭,他坐在桌子前,仿佛等待客人,目光一直望向门外。
司同坐在炕上,眼神发呆地望着那口七石缸,起初他的心思还在缸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思绪飘忽地飞走了。
他一点都不困,只是觉得孤单和不自在,在夜里,他又感到陶澄尘是死的,他呆呆地坐在那儿像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司大烟枪的事儿你知道多少?”陶澄尘突然说。
“我姥娘全跟我说了。”司同说。
“你姥娘知道多少?”陶澄尘说。他的目光在院子里迅速地掠过,触碰到树上悬挂着的狐狸尸体时,他带着厌恶地挪开了目光。
“我不知道。”司同轻声说。这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姥娘和太姥娘的面目,他始终觉得在司家这场决斗中,这两个女人承担着绝大部分的苦难,最后,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母亲的模样,只是一个身影,比皮影戏还模糊,他想,我是有母亲的。
他的眼角麻酥酥的。
“你见过你母亲吗?”陶澄尘说。
司同摇摇头。
“你见过你舅舅吗?”陶澄尘说。
司同摇摇头,他开始害怕陶澄尘要继续问下去了,他突然觉得内心某处疯狂地生长出荒草,他听到了荒草生长拔节的声音。
“你舅舅很聪明,他是第一个逃脱升天的人,他定是不同凡响的,感觉到了命运的桎梏和暗中隐藏着的杀机,所以他跑了。”陶澄尘说。
“跑走就能解脱吗?”司同说。
“是的。”陶澄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可是你不能。”
司同一下子语塞,他愣愣地望着陶澄尘,他的身影越来越清瘦,像一把二胡。
“司家可没有这样的人,也就是这个道理了,你舅舅是陈家的人,天生不姓司。他一旦跑了,它们就可以放他一条活路。你呢?你天生不姓司,你父亲姓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你跟了母性,也能一走了之,可是陈家不收留你,你姥娘收留你。果真是司大烟枪的后代,行事作风光明磊落,浩浩荡荡,你姓了司,它们就不会放过你。”
“它们要什么?”司同问。
“要司家断子绝孙。”陶澄尘说。
这个漫长的夜晚,陶澄尘守着红蜡,两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说话。
这个突如其来而又如约而至的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十一点,外面响起了鬼哭。司同骇得跳下了地,四处张望,哭声在外面连绵如秋雨一样,久久不平。他一直愣愣地看着一个女人从一片黑暗中走出,看上去像是被墙吐出来一样,这时候,他意识到,没有陶澄尘,他无论如何都要死了。
司同不由自主地躲在陶澄尘身后。他镇静地坐着,似和那女人对视。他感觉到司同颤抖的心,他感觉到她要杀人的心,他感觉到不止她。
女人朝前走了一步,想进来,又退了回去,在门口徘徊,好像害怕什么。
司同看清楚了,她穿着一身红衣服,鲜艳欲滴,面目却看不清了,严实地遮挡进黑暗中。
“你不认识她是谁吗?”陶澄尘指着门外的女人问司同。
“我不认识,从没有见过。”司同回答。
这时候红蜡明亮了起来,即便只是微末的火苗,可火光却照耀得屋内屋外非常的清楚。那女人看见了辛夷花树上悬挂着的众多如同风铃一样的蟒蛇的躯体,暴怒地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像是哀嚎,随即她的衣摆扬飞,并且掀飞身边的花瓣。地上随即涌出血水来,那股恶臭传进屋子中熏得司同要背过气去,血水越漫越多,恍惚间已经布满院子了,本该是飘起来的花瓣却像石头一样沉着。
凭借光芒,陶澄尘看见了院中角落里站着的两个鬼,一个手执铁仗,一个拿着条一米长的麻绳。司同却瞧不见这两个来缉他命的鬼,只是被那女人惊骇的连动都不敢动了,担心她随时都会冲过来。
随着那女人的手臂一挥,数十条悬挂着蟒蛇尸体的粗壮树干连根折断落到地上。</content>
本书来自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