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没有月亮，天空却出奇的亮。司同站在房根解手，张目向前看去，那前方几十米外的水泡子看得清清楚楚，波光如镜。那远处无垠的雪地如一张大大的白貂皮，栩栩如生。

陌生的环境中，这样的静夜中，使得司同心慌。解手完毕，急忙一面系着裤带，一面往回走。

司同离门口愈发近，房根拐角，蹿出一道窈窕黑影，随着极其凄厉而尖锐得一声叫，那只黑猫落到了司同的脚面上。司同往后一跳，心慌意乱之际，黑猫竟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浓绿色的眼珠散发着幽暗的光亮。

司同扬起手轰它一声：“去，去。”他快步朝门口去，已被吓得六神不安。

远处宽阔地势某个黑暗的角落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声，似鬼嚎一样。骇得司同脸色铁青，猛回头循声眺望，一时不能自已，竟止不住地震颤起来。

那声又起一声，随后接连不断，潮水叠涌，起起伏伏，三腔九调唱戏一样。声音瘆人，犹如猫爪挠铁。密集的声音越发得近，司同想拔腿跑回屋内，腿竟已经发麻，惊骇得魂飞魄散一样。

待那鬼蜮声音倏忽消失，声音已近到十几余米内的距离了。

司同仓皇地环顾四周，死亡的感觉包围着他，他感到全身冰凉，脑袋发麻，已难以冷静的思考。他小心翼翼，充满警戒地看，四周静悄悄，没有异样。

司同的视线落到十米外的半人高栅栏，他的脸色随即白了。那栅栏缝隙中，有一只血红得眼睛盯着他，他感到方才已和那眼睛对视了。

司同迅速地反身拽门，无论如何都拽不开，仿佛已被锁死。他感到心里一颤，一面回头看，一面慌乱地朝南跑去。

他跑到墙根处反身靠着墙，大力着敲玻璃。大喊：“姥娘，姥娘。”

他感到眼前倏忽有什么东西一闪，随后，正前方的仓房房檐上传来了似由嗓子眼发出的一声尖声尖气的笑声。

司同快被吓哭了。房檐上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与他对视，它咧着嘴笑，脑袋左右地缓缓晃动，头上扎着两个朝天的辫子，辫子上绑着粗粗的红色发绳，脸蛋上擦的腮红血一样红艳。

他紧紧贴着墙，退无可退。

它死死盯着他，眼露凶光。

它动了，笑意更浓，嘴唇咧得更大。

他如一匹受惊的马，跳跃着朝南跑，大喊，大叫。

那哭声在身后哭得无比延绵，似一把夺命的刀，杀人的剑。

司同在结着冰的水泡子上连滚带爬，伤痛不怕，滑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滑倒。下巴磕肿了，嘴唇磕破了，脚脖子扭伤了，五脏内服颠成一团，但他还是朝前跑，他想跑到天亮，跑到黎明，看着太阳烤死那鬼东西。他感觉跑不动了，腿肚子发软，浑身乏力，心里涌现出无尽酸楚，泪豆子一颗一颗地往外蹦。

绝望笼罩着他，一动就跌跤，不动就得死。直到他在冰面尽头狠狠地摔了一跤，额头遭一块锋利的石子划破，血呼呼地往外涌。他没力气了，企图爬起来，反而又摔了下去。

仰面朝天地躺冰面上，四野寂静，胸膛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估摸着难逃一死了，这时候，他反而冷静下来，目视极其高的苍穹，眼泪顺着颧骨淌进耳朵。

手攥住一团雪，他恶狠狠地想，即便死也得反咬一口。如今这时候，生死不怕了，只是苦了姥娘孤苦伶仃。

冷风吹着他的身躯，攥着雪的手都木了，浑身上下仿佛被摁进雪堆中。他惊奇地发觉那东西没跟上来，他想自己这样跑，许是它没追上来。适才竟吓得那样没有出息，现在看来那东西和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这样想着，心里有了些底气，打算钻进树林里等亮天再回家。勉强支着身子坐起来，随即骇得脸都白了，那东西竟已经站在他的脚边，他下意识的将雪球扔出去，翻身就跑。

他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拖，跌了下去，下颚跌在冰上，震得半边脸，整口牙生疼，脑袋嗡嗡地响。</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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