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朝,只有张瑞科张尚书与中书大人史来恩关于江南水患的问题进行了反映,其余的人等,几乎采取的都是沉默的态度,朝堂上的沉闷,压抑在每个人的心间,帝王的鹰眸,从众人的身上扫过,冷哼一声,“怎么,都有心事?”
“微臣不敢!”
宇文相如捋了捋络腮胡,与宇文啸相似的湛蓝色的眸子,扫过了那堂下的人儿一眼,信手操起了一本奏折,砸在了金銮殿上。众人一惊的同时,都略微的垂下了头。
“这是一本弹劾老七的奏折,说,老七沉迷酒色,朕让他在府中面壁思过的时候,却左拥右抱,沉溺于王府美色,朕不知道,此话,是真,还是假!”手掌一拍,只震得那金銮宝座之前的金案台晃了又晃,宇文相如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所以这一下,可是震得那些大臣心里七上八下。
而单小三,终于明白了那日在猎场,这个男人的异常。想必那几日,他没有上朝,也是因为这个皇帝的旨意。
“老七,你自己来说说,这个奏折,朕该当真,还是当假!”宇文相如甩袖,神色间俨然不是一位慈祥的父亲,甚至,她有种父亲正在残害儿子的感觉。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隐情?
宇文啸神色如初,“父皇,虽然贰臣不知,弹劾之人究竟是何居心,但是贰臣没有做过的事情,儿臣绝不会承认!”
宇文相如眯起了眼睛,晃着第二份奏折,“老七的意思是,几十个朝臣的奏折都是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你的?恩?”
群臣,一片唏嘘。
宇文啸,毅然没有讲话。
十几份同时弹劾七殿下的折子,这分明就是有人从中挑拨,要么就是有了上级的命令。能够同时调动这么多朝臣的,当今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
自编自导的一场好戏!还是针对着自己的儿子。这个老皇帝,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她曾经听过百姓家里议论过,当今的七殿下,是当初老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妃子诞下的皇子,故而皇帝倍加的宠爱,那如今的失宠,又从何说起?
末了,宇文相如几乎是愤怒至极的甩袖离去,偌大的宫殿,不到片刻,那些臣子们便都三五成群的离去,平日里巴结着宇文啸的大臣,此刻,却像是躲避隐疾一样的纷纷绕道而行,而她,在与对面被众人簇拥在一起的宇文瀚阳对视了一眼之后,依然站立在他的身后。
他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桀骜不驯,却又是那么的孤苦伶仃,仿若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的身上,野性与高贵并存。夹杂着孤鹰的狂野,鹰王的傲气,可是如今,却让人心酸。
“三儿!我给你两条选择。”前方的人影动了动,而她,在听见了此话之后,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殿下…”
“一,走出这个殿门,从此,我们就是陌路人…二…”
“殿下,我选择第二条…”
笑容…唇边的笑容终于缓缓的绽开,“二…从此生死与共…”
对,从此,生死与共…
君臣的默契,就此达成,她的心,她会听从的人,从此,唯有他——宇文啸。
他的宠,他的好,从此,只针对她——单小三。
而他们彼此都明白,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一场充满了危险与杀戮的战争,只是这个沙场,在京都。
当然,在这场恶战打响的前夕,他们还有各自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但是,单小三也没有想过,在这场恶战打响之前,自己面临的,又会是另一个选择。
生龙活虎的永福宫三个大字,繁花开的满地,两排宫女躬身伺候在侧,其中两个走上前来,掀开绣着海棠花的帐子,红榻边,青玉香枕,女子看着安然的躺在手心的巨大夜明珠。
“瞧瞧这夜明珠,熠熠生光,如同月色一般,可是价值不菲呢。”蓝玥双手垂下,将夜明珠放在了红塔上,立马,便有两个宫婢哈着腰,两手平放在腹前上前,取下她最喜爱的宝蓝色的夏绒,从两臂穿戴,然后一个小心翼翼的打理着下摆,一个则转身给她取来凤冠,因着她是皇贵妃,屈居于皇后之下,凤冠并非正红色,而是偏向于玫红,翟尾垂五行珍珠,共三百二十颗,每行另饰青金石等宝石,末端还缀有珊瑚。
低头帮着蓝玥整理衣袋的女子,叫做芸熙,是蓝玥身边最得力的女婢。
“娘娘,诸葛大人可真是深知娘娘喜好呢,出这么大的手笔,想必,也是有求于娘娘吧?”帮蓝玥整理完之后,芸熙躬身,福在她的身边。蓝玥瞥了她一眼,收拢了水袖,又走到镜子边,自顾自的打理着头上的凤冠,“他们都当本宫是傻子呢!就他和连清音那点事,明眼人一看便知,也就皇上,还被蒙在骨里,送本宫这颗夜明珠,无非就是想要堵住本宫的这张嘴,让本宫对于猎场的刺杀一事装疯卖傻呢!”
蓝玥生的并没有连清音的美丽,但是声音却极其的甜美,身材亦是柔韧有余,三十多岁的身子,跳起舞来却是轻松之极,这也是她在后宫常年隆宠不衰的原因,而另一个方面便是,曾经,她还是连菀音身边的贴身侍女。就着这么一点的联系,宇文相如出入永福宫的概率比去连清音那边的概率还要大。
也是因此,近几年宫中经常传出谣言,说蓝贵妃即将取代连清音成为母仪天下的第二人。
连清音自然是急了,也没有少在永福宫里为难她。但是就是蓝玥呆在连菀音身边的那段日子,她也学来了连菀音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总是以不变应万变,从而没有在后宫的争宠斗争中被淘汰。
芸熙娇笑了几下,随后走上前来搀住女子伸出来的手臂,特意的去看蓝玥的脸色,“娘娘,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蓝玥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情,缓缓的朝着殿门踱步而去,而原先守在永福宫门口的女婢将殿门关上之后,两两成群的跟在了她的身后,“芸熙,你可知,在后宫,最好的堵住人嘴的,是什么法子么?”
芸熙想了片刻,却依然摇头,低声道,“恕奴婢愚钝,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那便是杀之…”柔柔的声音,此刻听在芸熙的耳中,竟然如同修罗索命一般,她的脸上却依然毫无表情,只是微微额躬了躬身子,“娘娘圣明!”
殿外的凤鸾早已经备好,原先宫中妃嫔,除了皇后本是没有坐凤鸾的资格,只是宇文相如却特意的许给了她这个特权,这代表着什么?宇文相如对她,没有爱,或许有的,也只是相伴二十多年的感情,他对她这般的好,除却在她的身上,可以找寻到连菀音以外,便是借用她来制衡连清音。
近几年,连家讨了不少的皇恩,国库中近四分之一银两,都被连清音给搬回了国舅爷家里,宇文相如早先便对此不满了!
凤鸾,顾名思义,便是与皇后并驾齐驱,如若她真的乘坐了这个,只怕连清音便会按捺不住性子的想要制她于死地了,刚刚迈出去的脚,蓝玥再次的收了回来。
“对了,让你去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话并非是问的芸熙,而是方才跟随蓝玥一同出来的掌事太监,小桂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副极其认真的态度,“回禀娘娘的话,奴才派人去了西祠,传言说,西祠有一位长得极其貌美的女子,他们说的神乎,都称那女子为西施,说这般的女子,除却北戎的昭容贵妃,竟然无人能敌!”
凤目微眯,俨然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哦?可查出那女子今年多大,现居何处?曾经,是做什么的?”
“奴才只听那回来的人说,那女子开了一家豆腐店,所以,大家又称她为豆腐西施,至于年龄…回来的人说,看着只觉得年轻,竟与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
十七八岁的少女…连菀音生的貌美,有着沉鱼落雁一般的容貌,皮肤细腻而又光滑,但是如今,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还能如同芳龄一般的年轻美丽么?每日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出现的细纹,都尚且难过,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有这么大的本领,永葆青春?
她听着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小桂子也想不通这位主子究竟在想些什么,虽然主子曾经是宸妃娘娘最器重的宫婢,但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居然还念着旧情派他们努力的去寻找宸妃的下落。
当年,是在一个荒郊野岭上发现了马车的残骸,而宸妃娘娘也惨死在马车之中,为此,将近一年的时间,皇上废了朝纲,日日笙歌,而原先那一道封宸妃娘娘为皇后的旨意也从此埋在了黄土之中。只是后来,没有多久,便又有人传言,说宸妃娘娘并没有死,还流落异地。
东玥一大半的兵力,都出去寻找,却又了无音讯。
若不是蓝玥那日,在雨天之中,派了黑客,挖了陵墓,发现那个空棺材,她也不会相信,连菀音或许还活着。
“娘娘,请恕奴才多嘴,您真的希望宸贵妃娘娘回来么?”忐忑的,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而蓝玥的心,瞬间的沉入了谷底,有多少次,在深夜之中,她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又有多少次,在承欢之时,听见那男人嘴中喃喃的声音,她痛苦的几乎想死。
她,真的希望连菀音回来么?她一回来,自己执着的做了那么多年的梦就要就此毁灭了!可是,曾经的宸妃,待自己又亲如姐妹,这也是她对于七皇子会如此关照的原因。
感恩,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扬起了头,隐没了自己眼中另一半的泪水,“宸妃娘娘,是个好人,没有她,何来今日的蓝玥?”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看向小桂子,“无论如何,无比查明真相,如若真的是她,定要派人多加保护,以防不测!”
终归,连清音那里,她还是要好好的防备的。那个女人,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时不时,都很有可能咬自己一口!
瞅着小桂子已经悄然离去了,芸熙才松下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的揶揄,“娘娘,小桂子那般莽撞的个性,您怎么放心让他办事的?”
“莽撞之人,自有坦诚之处…这个皇宫,本宫还当真不敢相信别人!”语重心长的一句,若有若无的眼光,打量着芸熙,让女子心里一惊,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去,“娘娘说的极是!”却也不敢再抬头看她。
蓝玥也不再点明什么,眼神,疑惑的眼神,上下的打量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愿,她能够有自知之明,选择好道路才是。
“娘娘…”就在她转身之际,却传来了芸熙的声音。
“嗯哼?”
“娘娘不使用凤辇了么?”芸熙在身后问她,声音一如往常的轻柔。
“凤辇招摇,倒不如徒步,亦可以欣赏沿途风景,亦可以观赏宫人的打骂逗乐!”下一刻,她便给出了这样的答案。芸熙听了之后,只将头低的更低了,毕恭毕敬的道,“听闻那夜,诸葛右相打听女儿的下落,不知娘娘,下一步,作何打算?”
聪明的女子就是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谁不知道呢?倘若连菀音真的被蓝玥找到,那连清音可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蓝玥终于笑了起来,身姿窈窕,一个优雅的转身,再度的伸出手来,芸熙上前一步,不卑不恭的扶住她,“是奴婢考虑不周,还请娘娘恕罪!”
“芸熙,你很聪明,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狭长的凤目斜睨了一眼身旁看似谦卑的女子,修长的蔻丹指甲,几乎狠狠的嵌入了那玉手之中,隐约可以见到血迹,只是,芸熙的脸上,依然平静。
“谢谢娘娘。”她说。
蓝玥这才正视着前方的道路,只是唇角的嘲讽还依然尚未掩去。她跟了自己那么长的时间,尚且还有卖国求荣的时候,那那些永福宫里的其余人,恐怕也多是连清音派来的细作。
看来,有朝一日,自己还是得好好的想想法子,换些新鲜的血液进来了。
“走吧,去咸福宫!”
“是…”
从颜如雪被宇文萧打包回来的一刻开始,就住进了咸福宫,一日三餐,顿顿都没有动,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面前。人,也显得憔悴了许多,一身白色的大褂,简简单单的穿在身上,没有一点公主的朝气蓬勃,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像是被蹂躏过了一般,小脸上,竟然有着黑乎乎的影子,想必,晚上也定是没有睡好。
皇宫上下早已经传了个遍,说颜公主热脸贴着了冷屁股,不仅没有夺得旧爱,还反而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咸福宫里凡是值钱一点的瓷器几乎都被她摔了,驻守咸福宫里的宫女太监,本就知道这个主子不受待见,更是肆无忌惮,冷饭冷菜的往里头送。
蓝玥来的时候,便碰上了门外打盹的太监,芸熙上前踹了他几脚,方把人踹醒,嘴里还嘟哝着“别来烦爷,真是困死了。”
只是当眼睛再睁大一点,看见那张国色天香,与满头的凤钗与一个精致的凤冠之后,顿时的清醒了许多,“娘…奴才参见蓝贵妃娘娘!”
“不中用的奴才,这就是你伺候主子的态度么!宫中不养闲人,即刻起,收拾好你的包袱,滚出皇宫!”厉声戾气的说完此话,蓝玥几乎没有正眼看她一眼,而那个太监的身子瞬间就软了下来,过了片刻,竟然大声的哭了起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娘娘的话没有听清么?还不赶紧把人拖走,免得脏了娘娘的眼!”芸熙朝着身后伺候的两个宫婢冷声道,二人立刻毫不犹豫的将那个小太监拖走,看他哭闹的厉害,索性用帕子塞住了嘴,径直的拖着离去。
周围,再度的恢复了寂静,而刚刚推开门的刹那,一股似陈年腐烂的味道扑入鼻尖,女子不缓不慢的从腰间取下了帕子捂住了鼻子。
仔细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方才觉得竟然不比冷宫的落魄,灰蒙蒙的一切,而那冷飕飕的戾气,更是让人感觉阴风阵阵。看着地上破碎的瓷器,竟然也无人打扫。蓝玥的眉头,紧紧地扭在了一起。
芸熙立马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吩咐身后的两个人进来打扫,一边拎着篮子,与蓝玥一起,朝着伸出走去。
如同女鬼一般的身影,此时此刻,正跪坐在地上,芸熙有些紧张的拉了她一把,却被她拦住了,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公主,竟然会落魄到这般的天地,而宇文啸,估计也不曾想过,从他离开开始,这个女子竟然会变得如此的堕落,还住在了这么破旧的宫里。
连清音,果然狠得下心来。年轻时候的恶果,竟然要自己的女儿来承担,还真是了不得。
“你是谁…”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宫殿之中,前方的人影,背对着她,没有丝毫的动弹,声音,却丝丝缕缕的传了过来,“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挑眉,示意了芸熙一眼,芸熙却有些不情愿的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篮子放在了女子的身边,不经意的抬眸,看见那张惨淡的都没有血色的脸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迅速的回到了蓝玥的身边。
好饭好菜,淡淡的菜香味,让女子的肚子有些不争气的咕咕的叫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篮子,苍白中还泛着紫的嘴唇勾了勾,“呵呵,居然还让御膳房做了菜,您,还真是有心啊!”
芸熙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开口道,“公主殿下,皇上特意吩咐主子,可以在永福宫里开小灶,区区菜肴,但愿您可以赏脸!”
前方的身影晃了晃。永福宫?那不是…蓝贵妃的住处么?女子一愣,片刻,方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瘦弱的小脸,让蓝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芸熙,把桌子清理一下,让公主殿下好用膳。”
颜如雪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再瞄了一眼已经开始有了动作的宫婢,似嘲讽,却又是自嘲,“哈哈,得宠了就是好啊,宫里的人,哪个不是攀龙附凤的?今日你得宠,明日我得宠,这些势力的奴才,便是那墙头草,两边倒!不过也难说,像是蓝贵妃娘娘这般,十几年来隆宠不衰的,还真是少见!”
从她在宫里开始,她便一直都知道,蓝玥是宫里皇上最宠的女人,至少,也是继那个女人之后,最受宠的妃子,不过那个时候,蓝玥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如果没有一些手段与伎俩,又怎么可以到如今这个地位?
颜如雪的说话,尖酸刻薄,蓝玥自然也没有计较,自顾自的坐到了桌边,将篮子打开,一道一道精心备至的菜肴,便出现在了眼前。蓝玥的动作慢条斯理,瞅着那颜如雪有些放光的颜色,芸熙不禁嗤笑。
人,果然是最经不住诱惑的!
“怎么,公主殿下打算与自己的肚子,抗争到底么?”侧目,看向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子。
颜如雪攥紧了双拳,气愤的朝前走了一步,“你究竟想要怎样!”
妩媚一笑,拿出银筷子,啪的放在了桌上,“解救你!”
“紫烟将军!”在单小三还没有走到宫门之前,一声轻唤,让她与宇文啸一同停下了脚步,回眸,是一个面生的小宫婢,她的眉头皱了皱。
“什么事?”在她尚未开口之前,身旁的男人隐约的有些不满了。
宫婢对着他福身,“回禀七殿下的话,皇上说,此次大战,紫烟将军功不可没,特意地悬赏了一些金银财宝,唤奴婢来请紫烟将军过去…”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若真是皇帝的旨意,会只派一个小丫鬟过来?而不是那个太监何公公?想着便觉得满嘴的漏洞。
与对面的男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也对此颇有兴趣,“早去早回!”爽朗的声音传来,带着特有的男性味道,她转身看向那名宫婢,“劳烦带路。”
那小宫婢似乎没有料到她这么快便应下了,眼神中诧异之余,还多了几分慌张,“是,将军。”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单小三离开了之后,他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方转身离去,她的本领,他信得过想起那日她徒手便干掉了北戎数个精兵,唇角,便不由自主的弥漫开了笑意。这个女人,带给人的惊愕,实在是太多太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探寻。
眼瞅着,走的便不是前往御书房的道路,跟在宫婢身后的影子微微的一怔,忽的揶揄,“你是谁派来的?”
小宫婢一听,双肩顿时便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别杀我…别杀我…”话刚落下,冲冲撞撞的就朝前跑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把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匕首直直的朝着那人影飞去,只是,落脚的却不是那宫婢的身上,而是直直的插入了她刚迈出去的脚的前方,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前面的人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别杀我…”
紫烟将军的事迹她也听说过,同为一介女流,对方就是那可战场杀敌的巾帼英雄,想到这里,宫婢的身上就不住的冒着冷汗。
她缓步的朝前走去,铿铿锵锵,“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有何事?”
“是我…”良久,一声慵懒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静谧,而她的眸光,也朝着某一个角落扫去,落脚在那紫红色的宫装时,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悸动。是她?
再次的回到因为自己的一步之错而错走的冷宫,阳光慢慢穿过窗棱,投射在冷清的殿里,桌上摆放了一盏还未枯萎的油灯,女子褪去了身上艳丽的衣服,换上了一件素衣,对着油灯,呼出了一口气,看着油灯灭了,才点燃了一旁的香炉。
袅袅的烟,缓缓的升起,照映着女人被油水给浮了的面孔,段筱冰索性不去看对面那冷淡如水的脸,有些自嘲的勾唇一笑,“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吧?”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寂静。段筱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想不到,你和你的母亲,竟然是一个性格!”
攥着杯子的手顿时顿住,冰冷的蓝眸,此时终于有了一丝的神采,段筱冰起身,有些好笑的道,“怎么,你该不会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吧?”
亲生母亲?她依稀记得当日大破南阳城的时候,那个叫做方友娣的女人,她难道不是昭容明宜的母亲么?后来回东玥之后,二老坚持要继续住在北戎城内原先的房子里,她也没有多加阻拦,如若跟在她的身边,只怕也是危险四伏的。可是现在,从这个女人的嘴里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个母亲?
段筱冰起身,绕过灰色的帘子,走到了自己的衣柜,不知道她在寻找些什么,没过一会儿,便折身返回,只是这一次,手上还多了一个剪纸小像,“你看看这个,跟你可像?”
剪纸小像做的栩栩如生,女人的发饰,衣着,还有眉目神情,都足以让单小三相信画中的人是昭容明宜,但是看着这上面的衣饰,那是东玥女子的衣饰,并非北戎。
“你一定很好奇这上面的女人是谁,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叫做连菀音!”段筱冰逐字逐句的道明这个事实,看见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嗤笑一声,“我找你来,只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与宇文啸,是不可能的事情!”
目光一沉,她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这倒是让段筱冰有些惊讶,却很快就恢复了自己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当初,连菀音带着你逃出宫去,一定没有想过今日的后果,她一定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你就这么确定我是她的孩子?”一句冷冷的问句打断了段筱冰的思绪,整张脸倏地变得狰狞了起来,“长的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你以为,难道还会是陌生人么!”厉声的叱问,段筱冰扑通一声跪坐在她的面前,又变得楚楚可怜了起来,“求求你,我求求你一件事!”
段筱冰的样子就像是得了失心疯的女人,忽的大笑,忽的又痛哭流涕,此时此刻,她却又如此楚楚可怜的跪在单小三的脚下,双目含着泪水,“当初若非连菀音失踪,我也不可能被打入冷宫,求求你告诉皇上,连菀音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那都是连清音干的!都是她干的!”
段筱冰狰狞的面目,嗜血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她,修长的指甲陡地朝她伸来,“连菀音!若不是你,我又何苦在冷宫里呆了整整二十年,你去死,你去死啊!”说时迟那时快,单小三猛的朝后仰去,避开了女子尖利的指甲,沉声道,“我不是连菀音。”
“哦,哦,对的,你是连菀音的女儿,是她的女儿!”咬着自己的手指,段筱冰忽的笑了起来,“哈哈,你知道为何在朝堂之上皇上会开始排斥七皇子么?”
段筱冰愈发的口不择言起来,后宫妃嫔干涉朝政乃是死罪,想不到她竟然还安排了人进去打探前朝之事,果然是不想活了。
段筱冰笑着,谄媚的靠近她,“还不是因为你和七殿下的关系么?我告诉你啊,其一,宇文啸本就是连菀音的儿子,那可是皇上的掌心肉啊,可是你呢,又是连菀音的女儿,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么?是禁忌恋!哈哈,哥哥爬上了妹妹的床,你说,皇上会高兴么?”
换做往常,或许单小三不会让这个女人有说第二句话的权利,但是现在,她反而被段筱冰的话给吸引住了,“第二呢?”
段筱冰冷静下来,悠悠的坐回了桌边,“第二个?第二个就是倘若你并非真的是连菀音的女儿,所谓的相同的面貌不过只是巧合,那皇上更会如此,不是说不久之后,便要举行三年来的选秀了么?你的容貌既然与连菀音如此相似,把你纳入后宫,何尝不是另一个选择?”
帝王的心思向来最难猜测,宇文相如要是想将她纳为宫妃,那也必须要俨然耳目,难怪朝堂之上,他竟然如此的训斥宇文啸。
只因她与宇文啸近几天较为你亲密的关系?
瞥了一眼对面低眉信手,一声不吭的女子,段筱冰也小抿了一口茶水,“哎,讲的我都渴死了,你要不要喝口水啊?”说罢,便拿起了茶壶,又斟了一杯推到单小三的面前,“我在后宫,装疯卖傻了那么多年,为的不过是躲避皇后的追杀,聪明如你,这次找你来,也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离开这里。”
静谧…她没有说话,看着这个女子,只觉得仿若又瞧见了当年连菀音的那模样,心里也堵得慌,段筱冰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个忙,不仅仅是帮我,更是帮你,二十年前,我是记恨过连菀音,但是也从没有对她真正的动过杀机,可连菀音却正是利用这一点,彻底的让皇上厌弃了我,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因妒生恨,杀死了连菀音,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隐忍着,单小三感觉得到这个女人说话的时候那种浓烈的恨意,如同浓浓的火焰一样的包裹着自己,看着她握着茶壶似乎正在颤抖的手,她不得不去怀疑,这个女人,与她非亲非故,为何却要将这一切全部的告诉她?她为的,究竟是什么?
真的只是想要离开这个皇宫么?目光下移,凝视着那摸着碎花茶壶的素手,让段筱冰的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手正摸索着想要下滑的时候,另一只柔荑悄然的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我想喝水。”
眼神游离在了对面那冰冷如霜的脸上片刻,勉强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倒出了水来,冷冽的目光,落在水面上浮着还未沉下去的物质上,嘲讽的勾唇,果然,有的人,还是别有新意的。
段筱冰不敢看她,自己在之前演了那么一出的好戏,都得不到这个女人的半死反应,如今,又盯着自己的手,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冷宫里的茶,想不到竟然也会这般的香。”轻轻的吹了口,然后毫不犹豫的抿了一口,段筱冰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却没有留意到,那薄唇微微勾起的弧度。
从冷宫里出来,阳光甚好,方才觉得这地方真的有种生灵涂炭如同地狱的感觉,段筱冰目送着那道人影离去,一转身,看见了一道黑影出现在了面前。
“方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段筱冰的声音变了变,看向了那桌面上空空如也的茶杯,自嘲的笑了一下,走到桌边,坐在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将自己杯中的水,一口饮下。
“药,我已经下了,你该知道,我的功夫,自然是敌不过她的,所以剩下的,你去办!”幽幽的吐出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她才晃着起身,踉跄的朝着自己的床边走去。
胡乱的撕扯下身上的衣服丢在地上,走到平日里自己经常光顾的柜子旁边,在右边第二排的抽屉中取出了一粒药物,一口吞下,装疯卖傻,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不是凭靠着这个东西,恐怕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正想要好好地睡一觉的时候,一阵穿骨的疼痛传来,她猛地朝着地下栽去,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痛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噗!猛地朝前,嘴中喷出了咕咕的鲜血,看着自己掌心处正在腐蚀的皮肤,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了脑海!
不好!
那个女人居然调包了两杯茶!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段筱冰从没有像是今日一样的害怕,那倘若是这样的话,她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么?
用力的动了动,拼了全力的朝着大门爬去,浑身如同蚂蚁咬噬了一般,看了一眼自己大腿上已经开始溃烂的皮肤,段筱冰的泪唰的就流了出来。她等了那么久,那么久,难道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结局么?
呵呵,爹爹不疼,亲娘不爱,儿子归天,夫君不宠。昔日,一句句的话语,此刻竟然全部都实现了,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段筱冰的手,吃力的扒着冰凉的地板,用尽最后的力量的一刻,她抬起头来,仿若看见了当初那张自己思思慕慕的俊脸。
“相…相如…”漫天的血花,沾满了血污的手吃力的抬起,想要碰触那前方的人影,却又无法碰到,“不是…真的不是我…”她吃力的摇头,扯出一丝苦笑来。
而面前的影子一晃而过,忽的,又变幻出了一张狠戾的俊脸,“你残害皇子,杀害菀音,朕便诛你九族,留你一人在冷宫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允许,终身不得踏出冷宫半步!”无情…他永远都是这般的无情。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