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端铭并不以为然，听着直摇头，打断道：“你莫为他说这些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是晓得。你给他一块豆腐，他只会端手里，绝然不会想到还可以拿来碗盛的。结果呢，豆腐也欺他人没心计，于是趁他一不注意，自己砸到地上……”

他这比喻要是寻常人来听，大抵只觉得好笑，豆腐怎么样会欺负人？

可是润春听懂了。

苏端铭的意思是作坊里是最容易打理的差使，没想到，交到继春手上还不到三年，在自个手下还能老实的人，一遇到继春，竟然就偷奸耍滑监守自盗起来……要是将家业全部交给继春，那要是有人做出花花帐来。他焉能看得出来？大抵就要被人骗了去了。

润春知继春这个继子在南江是铁打的事实，是自己以后一定要与之相处的。有继春在，当然好。若是象泽春留春那样的，自己只怕就束手束脚了。

“不咱们将这块不听话的豆腐给直接扔了，找一个好豆腐来……”

苏端铭没点头，没摇头，只是提起笔来想在纸上写字，又顿住了，然后 放下笔来，盯着白白的纸张发呆。

润春走出来时。陶大管家则在屋里对着苏端铭，小心地进言：“少爷到底是年轻，接手生意时间不长，他上手慢，老爷不如多给他些时间历练。”

苏端铭听得这话，长叹一口气，道：“我年轻时可……”好汉不提当年勇，他现下是不年轻了。没得路可走了。说到这里，便道，“心不静，想写几个字。”

陶大管家点头，替苏端铭研着墨。“少爷当然不如老爷，否则也不会让老爷这般上火了。”

苏端铭挽袖写了几个字。自己凝神端详了一番，道：“没有我以前写的好了。”陶大管家道：“听说老爷当年可是师从大宁诗画最有名的林老先生？”

苏端铭点了点头，道：“可不敢提先生，日后没脸去地下见他老人家了。”说完这些时。他对陶大管家道：

“你与润春说一声，继春的事。只当我不晓得。”

“老爷你这是用心良苦啊，少爷要是……”

“算了。你现下莫提他了。这次是我给你个面子，你说得也有点道理。既然是他打理的事，还是让他去办吧。兴许是我老了，性子竟是比年轻时还急，你与润春看得清明些，一个两个都说他年轻历事少……也不知他给了你们二人多少好好，都到我面前来替他求情。既如此，我且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

苏端铭话是这般说，但心底深处还是更清晰地认知到：得家业要交给继春，实在是让自己死不瞑目，放心不下。可是继春他已进了自己的家门，如今是退回到东屏也不成了。以前一直想着“将就”，只是竟将就了十多年。他重重地叹一口气，对陶大管家道：“如今只盼着他早生儿子，我也好加以指点，他不成，我教出来的孙子，总有一个能用得上吧？”

他既然动了心思，便带着这样的想法回了正院，问柳氏道：“那个，继春屋里有身子的那个，大抵几月出生？”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柳氏知他从来不大去理会继春院子里有几个女人的，被他突然一提，便指着西边道：“如珍？这才怀上四个多月呢，还需得五个月。老爷，这是想孙子了？”她脸上带着笑，半真半假与苏端铭开玩笑，长眼角略上挑，依稀仍有年轻时的风情。

苏端铭点了点头，道：“对继春，我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只是……”他不想让妻子担心，于是转口道，“他屋里不是还有几个么？怎么那几个就没动静的？”

这怀胎，要是象吃白面馒头一般容易就好了……柳氏也曾这么问自己，但是送子观音就是姗姗不来。她宽慰夫君道：“媳妇先头是怀过两个吗？自是能生的。毕竟他们还年轻，兴许等如珍这一胎出来，到时一下子就连给好几个呢。老爷且放心罢……”

她说着让人放心的话，自己却琢磨着要不要再给继春屋里再送两个身子骨健壮些好生养的？莫不是以前的几个只是好看却不好上身的？

她想了好多事，要不是所有的郎中说的是继春身子并无事，让妻妾得子，只是早晚的问题，她还担心过继春与老爷一样有疾在身呢，幸好是虚惊一场。

虽是“早晚”的事儿，苏端铭夫妇当然是想着宜早不宜迟。而柳氏却让金氏开始到外头物色几个长得好看又身子康健得很的女子来，同时，又让胡氏给朴氏屋里送去好些补药。

朴氏接到柳氏这莫名其妙送来的大补药材，还有几分受宠若惊。胡氏明里说是秋天到了，该进补的话，却暗示太太是想嫡孙了。这话让朴氏又是十分受用——到底柳氏还得指望着自己生儿育女，丫环能怀上继春的种又如何，也不过是贱生的“种”，柳循质那般模样的都不能在柳家呆下，现下柳氏顾着如珍不让她近前去，哼，便是如珍生出来也是另一个“柳循质”！

朴氏这么一想，只觉得解气不已。可是，她不晓得，同样给她屋里的补药，在刘氏屋里堆得更多。

她这厢便喜滋滋地让晨露骨熬汤药，给自己大补特补，给继春亦是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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