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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中元祭(三)

跟着罗盘,道长领着古牙他倆来到了几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叫河背村。村子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此刻,整个村子睡得正酣。赶到村口,在村口的石桥上,发现一个身影,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身影,正站在桥上远眺着村子。

道长远远的就放慢了脚步,慢慢地靠了过去,陪他静静地远望着那个静谧的村子。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跑出来。”那少年回头望了道长一眼,突然略显惆怅地说道。

“但是,我也快要去投胎了。下一世,我也不知道,我会投胎成什么,会投胎到哪里。我只知道,这里的一切,我都会忘记……这里的山,这里的树,这个村子,这片稻田,眼前这条河,脚下这座桥,还有那些人……不管是曾经的家长里短,还是过去的恩怨情仇……一切的一切,我都将忘记,重新成为一张白纸……所以我就想再回来看看,再看看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这,就是我的家乡,就是我的根了。虽然只是一个小村子,毫不起眼,除了十里八乡的乡亲,再无外人知晓。但它的好,即使没生活在这里,也能看得见,你看,几十年了,这里依然是这么美,山清水秀,茂林修竹,鸟语稻香……真希望一百年以后,两百年以后的人,当他们站在我现在站的位置,也依旧能看到这样一份美景,他们看到的依旧是眼前这座山,依旧是那样的树,河流也依旧清澈,脚下的桥也还是这座桥……只要这山还在,这家就还在,这根就还在,希望那时这山水也依旧养人……当他们站在这里看过去的时候,也能感慨一声,家乡真美。”

“你知道我最忘不了的是什么吗?就是傍晚的时候,挑着一担柴从山上下来,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整个村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鸟语盘绕,犬吠远闻,走到村口,一群小孩在那嬉戏玩闹,哪家做好饭了,他娘就站在门口冲着村口高喊一声,他应了一声就飞也似地往家跑,那小孩,跑得可快了……

还有就是春雨绵绵的时候,春耕已过,桃花落尽,我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跟在牛的身后,踩在那湿滑的石板路上,有的石板卡的还不是很稳,踩下去“吭”的一声就往下倒去,这时那牛也会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看我没事了才继续向前走去。有时候我家的狗也会跟过来,偶尔寂寞了,就跟它说上几句,它也会“汪汪”地回我。小雨淅沥,就这样沿着石板路往上,穿行在林间,牛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看到有鲜嫩的青草,就停下来嚼几口,满足的呼一口气,再继续往前走去,我就这样跟在它的身后……有时候我真希望那条路没有尽头……”

“你知道什么最有趣吗?就是盛夏,一定要在太阳最猛烈的时候,午时,大人们都还在午休的时候,约上三五个伙伴,一起去河里游泳,跳潭。累了就起来躺在石头上晒晒太阳,热了就去水里泡着,饿了就不管谁家摘几个果子吃,最后玩累了就在河边的树干上躺着睡个午觉。

还有秋天,等秋收完了,在田里放风筝、烤番薯。还有冬天,那长长的冰凌就会顺着屋檐垂下来,直接掰断了吃去,咬起来咯嘣脆,冻的牙齿跟手都要掉了,但就是不舍得扔掉。只可惜这辈子只看过霜挂满天,没看过雪,我曾听说,北方的冬天会下雪,下雪后,整个世界都会被雪覆盖,不管是那山,那树,还是那房屋,田地,河流,还是这石桥……全都会被雪盖起来,想来也是别有一番景致……”

“最怀念的还要数收完稻谷后,煮出来的第一锅新米,那个清香,光吃饭我都能吃五碗。还有山珍河鲜,像那春笋、冬笋、苦笋……尤其是苦笋,煲上咸菜猪肉,简直就是绝味……”

“只可惜,那些陪我一起长大的人,现在也都到了做爷爷的年纪,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在哪个深夜突然想起,曾经也年少的我们,一起玩耍的时光,那一段我们曾经也是小屁孩的岁月,或许再不会了,毕竟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儿孙,也只有我,一直活在那里,一年又一年……”

“你看,那间房子,就那间,那是铁牛的家,铁牛他最喜欢的就是玩过家家了,所以我们都会在秋收过后,在他的带领下去山上砍一堆树枝,然后在小山坡上搭一个小棚子,盖上茅草,作为我们的基地。每每这时候,我们就连饭都懒得回家吃了,摘一堆果子,饿了就吃,一整天待在那里,一帮子人挤在那棚子里,胡说海侃。当然,这个棚子最后都支撑不了多久,一阵大风或者一阵大雨,这棚子就会毁于一旦,整个基地就一片狼藉,然后大家就都会失去兴趣,等到明年才又兴致满满……”

“还有那间,看到了吗,闰土家对过去几间,那是小七的家,当然她早已嫁到隔壁村子去了,你知道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是什么吗?就是缠着我们给她捉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因为她那时候最小,所以她缠着我们,也没办法。春天蝴蝶多了,她就缠着我们给她捉蝴蝶;夏天萤火虫起了,她缠着我们给她捉萤火虫;秋天蜻蜓漫天飞了,她就缠着我们捉蜻蜓,还有铁牛啊、蚂蚱啊、知了啊……甚至下雨天,她都缠着我们,让我们给她抓青蛙,只要我们不给她捉了,她就哭,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她哭的样子:就是鼻子一抽一抽的,也不哭出声,眼泪盈眶,也不掉下来,反倒这样却更让人于心不忍,所以就算是下雨天,也会冒雨陪她出去玩,真拿她没办法呀……”

“还有最远那间,那是闰土的家,闰土呢,最拿手就是捕猎了,当然不是给小七捉萤火虫、捉蜻蜓蝴蝶了,他拿手的,比如抓鱼,他看一眼水就知道这水里是不是有鱼,鱼的大小,然后他可不是用钓鱼竿钓鱼哦,他只要把竹子削尖,然后举着竹子看准了时机,往水里一叉,就把鱼叉上来了。而且他还特会烤鱼,他烤的鱼绝对世间少有,香,特别香。还有夏夜去山涧里捉田鸡,捉蛇;还有竹鼠……反正只要到了时节了,他都是想要什么就能捉到,当年也是老跟在他屁股后头,想要学得一丝半点,只是可惜我们怎么学也学不会他的手艺……”

……

“桃花源,我是不想去了,我只想回到这里,苦是苦了,累也是累了,但就是忘不掉这里的一切。”

“下一世,我不知道将遇到什么人,将与什么人一起长大……不过至少这一世,我觉得够了……”

“老天爷!这个村叫河背村,而我叫尚水,能生于斯长于斯,我觉得很幸运!也很幸福!谢谢!”

说完,尚水他沉默了下来,痴痴地看着,两行清泪,无声地滑下。

“还要不要再回去走一圈?”良久,道长询问道。

“嗯……不了,不了……我站在这里看看,已经足够了,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跟你走吧……”

“下一世我应该不会这么早走了,也不知道是谁会陪着我一起终老,其实,我还挺期待的……”

道长没有答话,默默拿出一张符纸,然后口念咒语,将他收入符纸中。

不过听尚水他在这里回忆童年,反倒将古牙也拖入了回忆的漩涡,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尚水都结束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

那天,暮春,傍晚时分,天空阴云密布,时不时一声闷雷,感觉老天爷要发威,你看那漫天飞舞的蜻蜓,看来是倾盆大雨了。

嫣然看着上下翻飞的蜻蜓,也是缠着来福跟千吉,让他们给她抓蜻蜓。千吉拗不过她,也就拿起粘杆,沿着屋檐转了一圈,粘一圈黏黏的蛛丝,然后就在屋外头随便敷衍着这里比划一下,那里比划一下,抓了半天连个蜻蜓的影子都没有。

“千吉哥哥,那里,那里……”但是嫣然却一直兴致勃勃,看着千吉身旁哪里有蜻蜓了,就高声向千吉报信。

“嫣然,你看,这蒲公英长得多好看。”来福试图分散一点她的注意力。

“啊?嗯!”嫣然听到来福的话,转头往路边看去,看到路边零散的几株蒲公英,正开成一个白球,顿时笑成一朵花,转身向其中一朵花走去,一边走一边狠狠点头附和道,“是好漂亮!”

“我来摘,我来……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来福拉住嫣然,拦住她。

“好!”嫣然站在原地,开心得像只小麻雀。

来福过去摘了一朵蒲公英,又返身回来,蹲在嫣然身前,拿着蒲公英说道:“你看,这些就是蒲公英的种子了,现在只要一阵风轻轻地一吹,它们就会顺着风飞走,然后在别的地方落地生根,来年就又能长成一株蒲公英了,来,你吹一下。”

“好,我来,我来!”嫣然兴奋地站在跟前,鼓起小嘴向前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这蒲公英还不太成熟呢,还是嫣然吹的气小了,还是方向吹偏了,来福手中的蒲公英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四散飞开去。

“用力吹,你看,像我这样,呼……”来福本来想做个示范,哪知没控制好力度,一口气漏了出来,恰好吹在蒲公英身上,蒲公英瞬间四散飞去。

好死不死,嫣然此时也重新张大了嘴巴,想要吸一口气用力吹。

然后就看那飞出去的蒲公英朝嫣然的身后飞去,有一小部分被她吸了进去。嫣然赶紧闭上嘴咽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否有吃进去。

但这时,刚还无精打采的千吉,却精神百倍的跑了过来,杵着粘杆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道:“爱哭鬼!你吃了蒲公英的种子啦!哈哈……你死啦,等种子发芽了,就会从你肚子里长出来了!你就会变成一棵蒲公英啦!”

嫣然愣了一下,接着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整张脸都绷紧了哭,而且鼻涕眼泪齐齐冒出来,哭得都要气绝了似的,吓死个人。

“不是,不是……他骗你的……不会的……”来福顿时手忙脚乱了,上前抚摸着她的头,连声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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