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先是将挂在天上的白灯笼变为红灯笼,告知列位,今晚此道场已结束,不要前来,请前往其他道场。接着劝离了现场排队但还未受祭的人,又跟金刚道了个歉,最后清查了一下,发现有三个人在受祭后,本应返回地狱,却又逃走,道长必须去找回这三人。
待他们收拾完道场,道长手拿一个罗盘,就领着古牙他倆披星戴月出门而去。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节日的原因,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香烛的味道,飘飘渺渺似有若无,好像在引领着他们不断向前;而且山中的生灵们好像也比以往静默了些,不似往日那般喧嚣。
道长一言不发地在前头赶路,他倆吭哧吭哧跟在后头,走着走着,古米感觉周围景色有点熟悉。
“诶,这里,我们去年大冒险的时候,不正是走的这条路?你还有印象吧?”古米想起了但是又不确定,询问古牙道。
“这里啊?好像……”
“我们去年是从那边过来的,现在是从这里过去,刚好方向相反,你想起来了吧?”
“哦,好像是……”
“前面有一个三岔路,去年那里有一个老婆婆在那里烧纸的。不知道今年还在不在。”
“哦,她!……”古牙终于想起来了,但是不想起来还好,这一想起来,首先浮现在脑海的,就是她那一只干枯的冲他脸上抓来的手,想着想着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是啊,不知道她今年还在不在?
今年再看到她应该没那么怕了吧?
转过一个山头,那个三岔路即出现在眼前,但那个佝偻的身影却并没有出现,已经回家了?但地上也没看到散落的纸钱。难道是还没来?
刚好走到三岔路口,道长停下了脚步,低头查看罗盘。
“汪汪……”乌蛮突然冲着路边吼叫了起来。
望去,路边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真切,也不知道乌蛮是发现了什么。
道长放下罗盘,冲着路旁喊道:“出来吧,别躲了。”
等了良久,却不见有什么动静,道长又补充道:“出来吧,有什么事跟我说,躲着没用。”
过了一会,才见一个身影从路旁走出,小小的,起初还以为他蹲在地上,待看清楚了,才发现竟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看样子比古牙他倆年纪小一点,低着头,双手攥着衣角,非常抗拒地往这边挪动着。
“为何滞留于此?”
“我想我娘了……”
“那你也不应该坏了规矩,坏了规矩,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娘每年都会来这里的,每年都会来的……今年不知为何却没来……”说着他抬起头,眼角噙泪地注视着远处消失在漆黑中的山路,眼神中透漏出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忧伤。
“我娘可能走不动了……她也老了……这么多年,看着他日渐老去……也可能是病了……我放心不下,我想知道她怎么了,又不敢知道……”他隐忍着,两行清泪模糊了他远望的双眼,那本应清澈,无忧无虑的双眼。
“走吧……”
“再让我等等,再让我等一下,好吗?再等等……她会来的……”他嘴里低声呢喃着,接着又自语道,“我娘她现在一年比一年老得更快了……我却没能在她身边分担毫厘,不能帮她劈柴,不能帮她生火,不能帮她喂猪,不能帮她放牛……让我再等等,再看她一眼……再看一眼……我就跟你走……”
“走吧,我带你回家去吧。”
“真……真的吗?”
“你家哪个村的?”
“牛下村。”
说完道长冲着他念了一阵咒,然后在他周身画了一下,可能是为了帮助他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就示意前头带路。
他在前头,先是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向前迈去,接着步子越迈越快,越迈越急,然后就跑了起来,跑得飞快,跟都快跟不上了。
很快就来到了牛下村,他反而放慢了脚步,喘着粗气,慢慢地向一栋房子走去。来到房前,里面的人应该都已睡下,坐北朝南三间房,最西边的那间房内间或会传出几声咳嗽声,好似睡得并不踏实。
那少年站在房前,两汪清泉汩汩涌出,回过头,示意道长就是这间房了。
道长想了想,没必要再惊扰其他家人,就上前推了推门,门开了,没锁,只是用一块石头在门后抵着,一推就开。
道长回过头跟他们古牙他倆交代道:“你们先在这里等。”
接着又跟那少年说,“你也一样。”
“喂,你死很久啦?”古米好奇地冲着那个少年问道。
但是他失神地望着屋里,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心情搭理古米。
“你别问了……”古牙拉了拉古米的衣袖。
古米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不一会,只听屋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亮起一盏烛光。
“都进来吧。”道长站在门边轻声说道。
那少年迟疑了一下,接着才跟了进去。
“娘……”昏黄的烛光,犹如夕阳西下的阳光,暖暖的。在这温暖的烛光映衬下,床边坐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身影,看到她,少年反倒平静了,轻轻地喊了一声。
“孩子……咳咳……”那个佝偻的身影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别着急。”道长在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她的后背,很快就缓解了下来。
“阿通……是你吗……”她在使劲抬起那早已佝偻地直不起的腰。
“是,娘……是我……”阿通一个箭步跑过去,跪坐在她的面前。
“孩子……你回来啦……”她那手指弯曲得已无法完全伸直的双手捧着阿根的脸,苍老的声音略微有点沙哑。
“嗯!孩儿回来了,回来见您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孩子,你饿不饿?要不要让你哥给你做点饭?”她那干枯的皮包骨的双手,犹如冬天落叶后的枯枝,在阿根的脸上头上摩挲着。
“不用,不用……我不饿,已经吃过了……吃得饱饱的了……”阿通哽咽着回道。
“那就好……孩子……娘没用了……走不动路了……今年没能去看你……你不要怪娘……”
“不会,不会……不怪,不怪……”
“我让你哥背我去,他又说我这身体不能再去了……你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去哪里啊……都比不上回家……回家了就好……”
“娘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不能喽,不能喽……我也快来陪你了……也好……也好……”
“不会的,不会的,娘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孩子……”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用力抱住阿根的头,急切地问道,“你怎么还没去投胎呀……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没了……你跟娘说……”
“不是,不是……我的心愿就是希望娘能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岁……”
“孩子……你这个心愿怕是完成不了了……那是不是你就不能去投胎了?”
“善人慈悲,只是时机未到,时机到了,自然就可以投胎,且安心。”道长在一旁说明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娘,是孩儿不孝,没能陪在你身边……”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
“娘,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儿子……我给你劈柴……我给你烧火……我给你喂猪……我给你放牛……我给你割稻……我给你晒谷……”
“好,好,好……好……”
“差不多了,该回去了。”道长打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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