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这一头,别松手。”说着念慈将三份头发的一头塞到来福的手中,就开始编了起来,那灵巧的双手,在上下翻飞着。
念慈通红着双眼,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拭去,就认真的编着辫子,突然她有意无意地问道:“是不是每个女孩子要走,你都这么跟她们要头发呀?”
惊地一声雷,最是这种看似不经意间问出来的问题,一旦放松了警惕,回答错了,那如川剧般的瞬间变脸的功力,将让你充分认识到,什么是风云诡谲、阴晴不定、说变就变,等待你的将是如同猛水野兽般的恐怖。
“没有!我哪有,你不都知道嘛……”来福立马态度明确的否认,这种问题一定要旗帜鲜明,切记不可模棱两可,让她自己去瞎猜,否则两人之间的隔阂将越来越深,最终导致无法弥合。
“我哪知道你,平时就知道跟臭屁虫一起欺负我。”念慈在一边埋怨道,不过跟历次的恶作剧比起来,这一次念慈是真伤心过的,只是现在好了,刚才可真是心如死灰啊。
“哪有……”来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头发,不知是不是对自己过往做的事感到愧疚。
“你打算怎么收着它呀?”念慈贴心地换了个话题。
“我去砍根小竹子,用竹节做个筒子,串根绳子,挂在脖子上,以后每天都随身带着。”来福坚定地说道。最后不忘又重复一遍,“每天都带着,每天!”
念慈噗嗤一声笑了一下:“那可就说好了,你要是弄丢了,我可会生气的。”
“不会,绝对不会弄丢,我用性命担保。”说着就举起右手发誓。
“诶,别动,别动,抓紧了,不然我怎么弄嘛。”
“哦,好……”来福又乖乖地抓紧手中的头发,一脸幸福地看着眼前的念慈在认真的编着头发,感觉世间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两个人能在一起,岁月静好,要是能一辈子这样,还有啥奢求的,看着看着不禁幸福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念慈抬头看他一脸痴笑。
“没,没什么啦。”来福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们都堵在这里干什么呀,都散开,出去玩。”门外传来王婆的声音,王婆婆像驱赶鸡群似的把聚在门口的那群女童驱赶开,只见她手里牵着青桐,冲着这里喊念慈道,“二妹,你出来,陈大伯来接你们了!”
念慈一听,心头一颤,停下手中的活,仰起头看着来福,豆大的泪珠,又顺着脸庞喷涌而出,已经编好了两条辫子,剩下的第三条才开了个头。
“二妹,你在磨蹭什么,赶紧出来。你们在那里干什么!”王婆婆生气地责问道。
念慈身体一颤,绝望地看了来福一眼,放下手中的活,慌乱地站起身,哦的应和了一声,就一步两回头地向外走去,纵使百般不舍,也没办法了。
来福呆立于原地,痴痴的望着她,没做出任何反应,可能来的太突然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以说是预料中的事发生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于门外,他才抓起编好的那两条小辫子跟手中还未完工的,冲了出去。
只见王婆婆拉着她们两个手,将她们交给了陈大伯,陈大伯每个月都负责往育婴堂运粮食、柴火等物料。
说来也怪,偌大的育婴堂内,只有来福跟千吉两个男童,其他全是女童,一旦有男童送来,即使是缺胳膊少腿的,也很快就被人领去,独留他们两个,一直到现在,都没人要领养的意思,也是奇了怪了。
“我不要,我不要她们走!”反倒是千吉,突然哭天抢地喊着冲了过去,拉住陈大伯牵着青桐的手,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是最终还是被王婆婆拦了下来。
王婆虽然年迈,但做惯农活的她,力气还是大的惊人,相争之下,年轻的千吉,竟然处于下风,被王婆死死地拉住,任由他怎么扭动,依然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孙悟空功力再深,能深得过如来佛么?
千吉这一闹,其他女童,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哭了起来,周围哭声四起,此一处彼一处,喊做一团,就跟死了人似的。而且越哭越凶,她们就像在比赛谁哭得比较大声,谁哭得比较起劲似的,就跟谁哭赢了就会有奖励似的,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不知道的从外面路过,肯定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唯有来福没有出声,没有一丝反应地看着,泪珠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滑落,不断滑落。
一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但是快得他还来不及反应。
陈大伯拉着两女童的手,快速向外走去,王婆婆也被千吉拖着向外走去,待陈大伯一出大门,王婆婆把千吉往地上一摔,快速就把门关上,犹如镇门神似的守在了门口。
“你是发什么疯!”王婆婆冲着千吉不满意地指责道。王婆又怎么懂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时,来福才回过神来似的,发了疯地跑到门口,其他女童也跟着跑了过去,来福扯着大嗓子喊道:“丫头……”喊完还啜泣着附耳于门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声响。
期待着她的回音……
只是,除了渐渐远去的马车的声音,没听到任何的回音……
丫头,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以后,你也会嫁人、生子,
会被一堆柴米油盐的琐事烦扰,
会有喜怒哀乐,会有酸甜苦辣。
无论如何,请你爱惜自己,照顾好自己,
幸福地活下去,
只要知道你过得好,过得幸福,
那我也就满足了,也就幸福了。
此刻,夕阳西下,暖暖的阳光洒满院子,红红的,特温暖;一群蜻蜓无忧无虑地在院子里上下翻飞,追逐嬉戏玩闹,洋溢着一片祥和宁静。
只有来福流着泪,沉默着,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几缕头发。往后的日子,就只有思念陪伴了,说离别就能放下,那是自欺欺人,自古以来,怕是没人能做到,放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说着容易做起来才难。只是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只有千吉的哭喊、其他女童不知所以的哭声以及王婆婆的抱怨在空气中回荡。
一起迎接着黑夜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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