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晨钟暮鼓,九声悠长的鼓声,在附近的山头飘荡。那是无尘庙的暮鼓,此时的鼓声,就犹如催命鼓,一声声是要抽去来福的魂魄。他知道,他必须回去面对大家了,逃不掉的,他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还是得让大家信服的理由,不然,扒层皮还只是轻的。
千吉走在前头,来福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回了育婴堂。这三里地,说远其实不远,但是走起来,却有如十万八千里般,感觉是那么的遥远;而且不单止远,这路就跟洒满铁钉似的,每一步都扎得脚疼,愈走愈疼,疼得是入心入肺。
好不容易回到育婴堂。
只见在念慈的床位边,围着一圈人,在七嘴八舌热烈地交谈着,有的神情激愤,有的哀叹惋惜,有的好奇围观……总之一句话,等来福回来,非得好好教训一顿,扒皮抽筋,敲骨吸髓不可。只待来福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那人群即如炸了窝的蚂蚁,如洪水般向他涌来,人人口中不知高喊着什么,嘈杂得没一句听得真切,只听得出她们的愤怒。
经验证明,女人不能惹,她们生气起来,真是要人命的,怒火难消,为了把这喷发的火山扑灭,得付出多少努力啊?年轻人,千万不可逞一时之快,做的时候一时爽,伤了她的心,到时即使有万能502胶水也是枉然,还不如老老实实的。
她们围了过来,将来福包围在中间,就如两军对垒,一方就剩一人了还被围个水泄不通,那定是大势已去,小命已经被对方捏在手里了,何时被结果性命,那就看对方的心情了。心情好,让你活多一会,心情不好,咔嚓也就一下。青桐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提着他后衣领,一手押着他向念慈的床位走去,就跟押解犯人上刑场似的,大家群情激愤就等着待会手起刀落那才痛快。
念慈面朝里坐在床沿,双手掩面在那哭泣着,瘦弱的身躯,随着哭泣而不断的颤动着,让人看了心疼不已,见大家押着来福来到她的床前,她反倒向下一趴,整个脸埋在枕头里,露出身后散乱难看的头发,哭得是愈发难过了。你若在场,你肯定也能感受到,她的伤心是发自内心的的伤心,不是装出来的。
“都别吵!安静!”青桐扫视了一遍大家,然后冲着来福怒道,“木头,你来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着,还在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怒气,那一脸生气得扭曲的脸庞下,好似掩盖着一座火山,而且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旦喷发出来,滚烫的岩浆水漫金山起来,说不定就真是来福的末日了。
来福心疼的凝望着念慈痛哭的身影,一言不发,或许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倒是说话呀!”青桐推了他一把,大声催促道。现在来福你可是犯人呢,大家现在在审问你,你竟然敢不说话,对抗审问,罪加一等!
来福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但是除了重新站好,却依然毫无动静,即不说话,也不做任何的表示,好像这个都不关他事似的,他不过是个好奇围观的吃瓜群众。
“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我就不放过你!”青桐抓着来福的后衣领晃了晃,提醒他,你的小命现在可是捏她们手里。
来福抬头望了望青桐,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什么也没说出口,复又低头看着念慈。
“好了,大家都出去吧,让他们两个人说。”青桐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赶着大家出房去,大家哪里愿意出去啊,这么热闹的事情,谁都不想错过了,任由青桐怎么赶都不动身。
“走,走,走……都出去。去吃饭啦!谁不走今晚没饭吃!”青桐一边威胁着,一边赶着大家伙向外走去。
大家这才极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地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回头查看着事情的最新进展。
“对不起……”来福见大家都散去,他往念慈的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
念慈蓦地坐起,瞪着哭得通红的眼睛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只见她:瘦弱的身躯如今更显娇弱,弱柳扶风,只担心她会倒伏下去;一条如狗啃了般参差不齐的头发,在提醒着来福,你看你做的好事!一双清澈通透的杏眼明眸,如同一泓清泉,泉水不停地向外喷涌而出;秀气的鹅蛋小脸,由于泪水的冲刷,如今显得有点苍白;樱桃小嘴失却了红润,额头挂上了皱纹,全都写满了哀伤。
“我,我……”来福被问地迟疑了,一时说不出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哀莫大于心死,念慈终于还是问了。头发被剪,虽然头发重要,但是这也不是她伤心的原因,她之所伤心,是因为其背后的原因,为什么要偷偷剪她的头发,这个才是关键啊,自己瞎猜,那肯定是因为讨厌自己了呗,能不伤心吗。
“不,不是!我不讨厌你……”来福连忙道歉,打消她心中的顾虑,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给她一根定海神针,就是讨厌其他任何人也不会讨厌你啊,就喜欢胡思乱想。
“那你为什么要剪掉我头发……”念慈说着泪水又喷涌而出,那是什么原因啊?一声不吭就欺负人,可恶。
“丫头,别哭,别哭了嘛,好不好,你听我说嘛………”来福焦急得想安慰她,想让她别哭了,想替她拭去泪水,想把她拥入怀中,想告诉她所有缘由,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你,你也知道嘛……每次太婆给谁送来一双布鞋,第二天就会被接走,离开这里……”来福等她稍微平静下来了,才又焦急地继续解释,说出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嗯。”念慈和了一声,稍稍止住了泪水,静静听来福的解释,好似刚才的泪水将她的委屈也一并带走了似的。
“太婆昨天不是给你跟青桐送来布鞋了嘛,所以……你们今天应该就要离开了,所以,所以我想留下点纪念,这才,才剪了你的头发……”来福终于说出了自己之所以这样干的原因,搞这么大一出戏,就为了这个。
“真的吗?你不是因为讨厌我了才剪的吗?”念慈止住了哭泣,胡乱擦去满脸的泪水,仰起小脸,扑闪着那双哭得通红的明眸,不经意间,破涕为笑,两个酒窝显现在脸庞。
就是这笑容,世间再无其他珍宝比它更宝贵了。人啊,就应该多笑一笑,生活再苦再累,苦着一张脸也没用,啥问题也解决不了,还不如多笑一笑,起码看着开心。
来福见她笑了,跟着也咧开了嘴,搔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继续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跟我说,我会剪了给你嘛,而且你看我现在这不还在这嘛,说不定不是今年,是明年呢?”
“我怕……我就是怕……”来福委屈的挠着头,谁知道呢,要是不是明年,就是今天呢,这风险太大了,错过可就是一辈子的了,而且历史上根本就不曾有过这样的特例。
“拿来!”念慈伸出手,扑闪着大眼睛说道。
“什么?”
“我的头发,你剪的头发。”念慈捋了捋头发示意道。
“不!”来福下意识地就双手护住心脏的位置,连连摇头拒绝。那可是他冒了多大风险才下手剪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还给你,不可能。
“你拿来,我给你编个小辫子,那散的头发,你不好带,我不怪你了。”念慈起身去拉他的手。
“不……”来福后退了一步,但是后面是其他人的床位,退无可退,看着念慈认真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好,你,你不能骗我,你坐,你坐着,我拿给你。”说着来福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她的头发,递了过去。
“你最可恶了,把我一半的头发都剪了。”念慈接过头发,抱怨了一句。
来福自责地低下头,未发一语,可能自己真的过份了,还不是太紧张了,一紧张就容易做错事。
“你也不要这么多,我编一条小辫子给你,其他的就扔掉吧?”念慈拆开辫子形的头发,拿在手里捋顺它。
“不!不行,多了你给我编多几条,不能扔!”来福又伸出手去,想要抢回,深怕真被她给扔了。
“好啦,我不扔就是啦,你别抢。”念慈手一挥,将他的手挡开。
念慈将一摞头发均分成大小差不多的三股,拿起其中的一股,又均分成三份,然后喊了一声:“伸手。”
“嗯。”来福乖乖伸出手,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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