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自苍穹落下,哗哗作响,北辰几人的嬉笑声被掩盖在雨声中,只能偶尔听见断续不全的残音。而在大营边缘的一隅,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那抹白色的衣袂就静静站在层层叠掩的茂密枝叶后的一压粗壮的枝干上,雨打在他身上,也淋湿了他额上的发,而他漆黑眸子里隐隐闪烁的,是比这黑夜比这大雨更深的凄凉。
他曾不止一次的这样疼过,只是这一次,他终于要成全她要的自由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却因为不舍,一次次纠缠,以至于到了今日,她已然面目全非。他最疼爱的阿柃,最善良的阿柃,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呢?
从前她也杀人,只是她杀的是罪有应得之人,尽管有时候她处理的太过于偏激,但那些人,到底是有罪的,再后来,她也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杀一些寻花问柳之人,这样的世道,寻花问柳还罪不至死,他不喜欢她那样,她却只是轻蔑一笑,笑他将人命看得太重。渐渐地,他也释怀了,只要他的阿柃还活着,只要她高兴,别人是不是无辜,别人的死活于他又有什么干系,他本就是个轻贱人命的杀手,他在乎的也不是别人的命,他只是心疼,心疼她原本该无忧无虑的一生,就这样染上了鲜血和杀戮,他太清楚杀人的滋味了,一旦麻木,慢慢就会上瘾,唯有死亡,方可平息。
师父还在的时候,他和她都以为她的目的只是复仇,只是成为白月宫至高无上的唯一的统治者,他想,如果这样她能高兴的话也不错,只是师父死了,她还是不快乐,因为她早已失去了一切有关美好的记忆,她曾经最尊敬的师父,却诅咒她此生此世只能活在杀戮和仇恨中,不死不休。今日他来时,察觉到林子里有些异样,看见那女人高高鼓起的小腹时,他脑子里闪过了那可怕的猜测,他不愿意这样想,可这些年来,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全力赶往了她的所在,他等候多时,听音才赶到,他就是那时看见红莲痊愈的左手的,他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次,她竟让他有些害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能狠下“杀”手了呢?为什么他拼尽全力依旧无法阻止她走向她的宿命呢?
从古至今,在那些虚无缥缈的故事中,传说天界曾有圣物诛仙镜,镜中显现神、人两界之命数,天界众神依此为世人定天命,赐祸福,后天神折风一女弟子恋上妖王之弟,因妖王之弟为神界所杀,妄图毁坏诛仙镜复活爱人,被赐死于诛仙台,却不想其怨念深重,竟唤醒了上古魔剑神寂,后魔剑剑灵与诛仙镜同归于尽,双双湮灭,诛仙镜遗留了一片碎片落入人间,化为红莲之血。故红莲之血亦是宿命之血,是跗骨的毒药和诅咒,身负红莲之血的人,一旦红莲之血觉醒,便会双瞳变色,灵术独步天下,只是七日之内,必化作烈火焚尽千军,灰飞烟灭,再无轮回。在数不尽的传说中,身负红莲之血的人,必将觉醒,避无可避,宿命难逃。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将目光重新聚焦到红莲钻进的那顶帐子,也许宿命如此,人力难改,但纵使一死,他也必须试一试,他日黄泉路上见了她…若她还有轮回的话…他便可问心无愧说一句,阿柃,我爱你,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更爱你,也爱你胜过爱这世上的一切。
你不快乐,我便也活得无趣,若你高兴了,我便是死了,也是满心欢喜。
雨越发大了,他又怔怔看着那帐子好一会儿,终是足尖一点,纵身而去,消失在了茂盛的枝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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