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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上)

武松回转身来看见那人,扑翻身便拜。

那武松拜罢,说道:“一年有馀不见哥哥,如何却在这里?”

武大道:“二弟,你去了许多时,如何不寄封书来与我?我又怨你,又想你。”

武松道:“哥哥如何是怨我想我?”

武大道:“我怨你时,当初你在清河县里,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时常吃官司,教我要便随衙听候,不曾有一个月净办,常教我受苦,这个便是怨你处。想你时,我近来取得一个老小,清河县人不怯气,都来相欺负,没人做主;你在家时,谁敢来放个屁;我如今在那里安不得身,只得搬来这里赁房居住,因此便是想你处。”

安千诺默然,这武大与武松是一个母亲所生,却有天壤之别。

武松身长八尺,一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气力。

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

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女使,娘家姓潘,小名唤做金莲。

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

那个大户以此记恨於心,却倒陪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

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后,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却来他家里薅恼。

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琐,不会风流;他倒无般不好,为头的爱偷汉子。

那武大是个懦弱本分人,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

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

安千诺长叹,同情地看看武大。

而武大见了武松,道:“兄弟,我前日在街上听得人沸沸地说道:‘景阳冈上一个打虎的壮士,姓武,县里知县参他做个都头。’我也八分猜道是你,原来今日才得撞见。我且不做买卖,一同和你家去。”

武松道:“哥哥,家在那里?”

武大用手指道:“只在前面紫石街便是。”

武松又指着安千诺道:“对了,这位是林教头林冲。”他又指了武大,“这是我大哥。”

安千诺向武大拱手。

武大忙回礼。

武松替武大挑了担儿,武大引着武松和安千诺,一迳望紫石街来。

转过两个湾,来到一个茶坊间壁,武大叫一声:“大嫂开门”。

只见帘子开处,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应道:“大哥,怎地半早便归?”

武大道:“你的叔叔在这里,且来厮见。”

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便出来道:“二弟,入屋里来和你嫂嫂相见。”

安千诺皱眉,这称呼…

武松揭起帘子,入进里面,与那妇人相见。

武大说道:“大嫂,原来景阳冈上打死大虫、新充做都头的正是我这兄弟。”

那妇人叉手向前道:“叔叔万福。”

武松道:“嫂嫂请坐。”

武大又道:“这位是豹子头林冲。”

安千诺也拱手。

武松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那妇人向前扶住武松和安千诺,道:“叔叔,好汉,折杀奴家!”

武松道:“嫂嫂受礼。”

那妇人道:“奴家听得间壁王乾娘说,‘有个打虎的好汉迎到县前来,’要奴家同去看一看。不想去得迟了,赶不上,不曾看见。原来却是叔叔。且请叔叔和林兄到楼上去坐。”

三个人同到楼上坐了。那妇人看着武大,道:“我陪侍着叔叔和林兄坐地。你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和林兄。”

武大应道:“最好,二弟,你们且坐一坐,我便来也。”

武大下楼去了。那妇人在楼上看了武松这表人物,自心里寻思道:“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得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不像人,七分倒似鬼,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家里住?不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

安千诺盯着了那妇人,道:“嫂子,想什么那么入迷?”

“啊没什么!”妇人笑道。

那妇人脸上堆下笑来问武松道:“叔叔,来这里几日了?”

武松答道:“到此间十数日了。”

妇人道:“叔叔,在那里安歇?”

武松道:“胡乱权在县衙里安歇。”

那妇人道:“叔叔,恁地时却不便当。”

武松道:“独自一身,容易料理。早晚自有土兵服侍。”

妇人道:“那等人服侍叔叔,怎地顾管得到。何不搬来家里住?早晚要些汤水吃时,奴家亲自安排与叔叔吃,不强似这伙腌臜人?叔叔便吃口清汤也放心得下。”

武松道:“深谢嫂嫂。”

那妇人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取来厮会也好。”

武松道:“武二并不曾婚娶。”

安千诺道:“大嫂,武弟他是真汉子。”

妇人点头,又问道:“叔叔,青春多少?”

武松道:“武二二十五岁。”

安千诺又摸了摸自己的林冲脸,在自己刚来时林冲三十四岁,现在…怕已经三十六,七了…可她自己,不过一位二十三岁的女孩…苍天哪!

那妇人道:“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那里来?”

武松道:“在沧州住了一年有馀,只想哥哥在清河县住,不想却搬在这里。”

那妇人道:“一言难尽!自从嫁得你哥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负;清河县里住不得,搬来这里。若得叔叔这般雄壮,谁敢道个‘不’字!”

武松道:“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

那妇人笑道:“怎地这般颠倒说!奴家平生快性,看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的人。”

武松道:“家兄却不到得惹事,要嫂嫂忧心。”

正在楼上说话未了,武大买了些酒肉果品归来,放在厨下,走上楼来,叫道:“大嫂,你下来安排。”

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和林兄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

武松道:“嫂嫂请自便。”

那妇人道:“何不去叫间壁王乾娘安排便了,只是这般不见便!”

武大自去央了间壁王婆安排端正了,都搬上楼来,摆在桌上,无非是些鱼肉果菜之类,随即烫酒上来。

武大叫妇人坐了主位,武松对席,安千诺坐在边上,武大打横。

四个人坐下,武大筛酒在各人面前。

那妇人拿起酒来,道:“叔叔,休怪没甚管待,请酒一杯。”

武松道:“感谢嫂嫂。休这般说。”

那妇人又敬安千诺一杯,“林兄,招待不周,勿笑。”

安千诺道:“无妨。”

武大直顾上下筛酒烫酒,那里来管别事,安千诺看了武大一眼,此人真的,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了,怎能留住潘金莲的心?

那妇人笑容可掬,满口儿道:“叔叔,怎地鱼和肉也不吃一块儿?”

拣好的递将过来。

武松是个直性的汉子,只把做亲嫂嫂相待。

那妇人又给安千诺许多,道:“林兄也一道吃。”

那妇人吃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

武松吃他看不过,只低了头不恁麽理会。

安千诺忍不住笑起来,三人望向她,安千诺道:“有小刀吗?”

武大道:“有。”

忙去取了。

安千诺又道:“有热水吗?”

那妇人点头,起身打水。

武松好奇,“林兄要干嘛?”

安千诺道:“你说你二十五,可是洒家已经三十六,七了,哇,我比你大了十余岁。”

可她心想,我安千诺才二十三的花季女孩子。

武松道:“可这与热水有什么关系?”

说罢,热水,小刀来了。

三人看她,她淡淡地将整个脸浸入热水,又一手拿过小刀,凌光一闪。

她待时机到了,将脸抬起,小刀飞快划过下巴,只一会,胡子尽断。

她又要了女子用的妆品,敷上下巴,说:“这叫保养。”

当日吃了十数杯酒,武松便起身。

武大道:“二哥,再吃几杯了去。”

武松道:“只好恁地,却又来望哥哥。”

都送下楼来。

那妇人道:“叔叔,是必搬来家里住;若是叔叔不搬来时,教我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大哥,你便打点一间房请叔叔和林兄来家里过活,休教邻舍街坊道个不是。”

武大道:“大嫂说得是。二哥,你们便搬来,也教我争口气。”

武松道:“既是哥哥嫂嫂恁地说时,今晚有些行李便取了来。只是,林兄…”

安千诺道:“那洒家也来。”

那妇人道:“叔叔,是必记心,奴这里专望。”

武松别了哥嫂,离了紫石街,安千诺跟上,迳投县里来,正值知县在厅上坐衙。

安千诺在厅外。

武松上厅来禀道:“武松有个亲兄搬在紫石街居住;武松欲就家里宿歇,早晚衙门中听候使唤,不敢擅去,请恩相钧旨。”

知县道:“这是孝悌的勾当,我如何阻你;你可每日来县里伺候。”

武松谢了,收拾行李铺盖。有那新制的衣服并前者赏赐的物件,叫个土兵挑了,安千诺又跟着,武松引到哥哥家里。

那妇人见了,却比半夜里拾金宝的一般欢喜,堆下笑来。

武大叫个木匠,就楼下整了一间房,铺下一张大床,里面放一条桌子,安两个杌子,一个火炉。

武松先把行李安顿了,分付土兵自回去,当晚就哥嫂家里歇卧。

安千诺看了看大床,有些尴尬,可武松不介意,解了衣服上床。

她便和衣躺在边上,“武二,你睡着千万别压着我。”

次日早起,那妇人慌忙起来烧洗面汤,舀漱口水,叫武松和安千诺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帻,出门去县里画卯。

那妇人道:“叔叔,林兄,画了卯,早些个归来吃饭,休去别处吃。”

武松道:“便来也。”

迳去县里画了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里。

那妇人洗手剔甲,齐齐整整,安排下饭食。

四口儿共桌儿吃,武松吃了饭,那妇人双手捧一盏茶递与武松吃。

武松道:“教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县里拨一个土兵来使唤。”

那妇人连声叫道:“叔叔,却怎地这般见外?自家的骨肉,又不服侍了别人。便拨一个土兵使用,这厮上锅上灶也不乾净,奴眼里也看不得这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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