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郧西那头,参与暴动的数千川兵已将小小一座巡抚行辕围成铁桶。行辕周围的道路挤不下这么多人,有很多人只能勉强排到附近的小巷子里,有一些干脆爬到邻近百姓房舍的屋顶上,一面挥舞着兵器和火把,一面像花果山的猴子一样大声地鼓噪狂叫。行辕围墙上的一两个守卫悄悄探出脑袋张望,见此阵仗,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把舌头一吐,纷纷缩回墙内。
“孙子们,别藏头缩尾的,有种的给老子出来!”
大门外响起了放炮仗般的叫骂声,这声音来自于川军左营把总翟七发,一个身材算不得十分魁梧,嗓门却分外有力的小军官。他虽是个低级军官,在川营里却是个十分吃得开的人物,普通士兵见了,都得尊一声“发哥”。这次川营暴动,就是由翟七发和他手下几个弟兄的煽动发起的。
“发哥,别扯些没用的啦”,另一名领头闹事的士兵郝万里扯着嗓子喊,“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破衙门!”
“龟孙王八蛋,还没动静!”翟七发歪着嘴骂咧咧道。
“再不出来,休怪老子不客气!”
话音刚落,身后数千川兵随之大噪起来,他们起劲地用钢刀拍打着盾牌,发出“啪啪啪啪”的剧烈噪响,挑衅,羞辱,叫嚣,攻击之声交互掺杂,肆虐不已,透过高墙,清晰地传到行辕之中。
那郧兵校尉实在忍受不了这股窝囊气,一只手已经牢牢按住佩剑,目光转向江少连。
江少连对上他的目光,似乎露出一丝紧张情绪。不过,他很快正了正衣冠,以保持大明官员最后的体面,然后向大门迈步而去。左右的人们纷纷自觉地让出道来,脸上带着惊疑、恐惧却又不失期待的神色,目送着他们的官长一人前去应付门外那群暴徒。
县衙靠墙的西南角开了一个猫洞,江少连往大门缓缓而行的时候,偷偷瞄了那个猫洞一眼。
“我要是只猫该有多好”,江少连心里默想,“这样就可以从洞里钻出去。再不必面对这些糟心事。”
最终,江少连还是从那道给人开的大门里走了出去。辉煌的火光映映在他的脸上,好像蒙上一层血的色彩。
“本官郧阳府推官江少连,代摄郧西县事,奉巡抚大人之命,镇守郧西。尔等有何主张,可与我说来。”
那为首的翟七发、郝万里瞧见这青年官员身穿缀补有鸂鶒图案的绿色官袍,再见他透着一股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不禁轻蔑笑道:
“哟,郧兵没人了?派了这么个兔相公。”
后面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江少连显得有些小局促。翟七发见状,想要捉弄他一番,于是一面死死地盯住江少连,一面慢慢地绕过他身后。突然,翟七发抽出佩刀,用刀尖抵住江少连的下颚,“啧啧”两口,讥道:
“江大人这细皮嫩肉的,看来你们衙门伙食不错呀!”
“你们想干什么?”
江少连脊背上冷汗直冒,面上仍装镇定。
翟七发把嘴一歪,拿刀尖轻轻拍了拍江少连的下巴,坏笑道:
“不干什么,就想要点粮食!”
江少连直起脊背,冷笑道:
“粮食?粮仓你们刚才也去过,哪还有什么粮食?!”
“呸!”翟七发狠狠啐了一口,“早知道湖广那边给发了三十万两银子,你们卢大人也亲口说了这月初六发饷。银子呢?上哪儿去啦?!”
“哎呀发哥,别跟他小子废话啦!”郝万里不耐烦地嚷嚷道,“这些个当官儿的有几个不贪钱?银子肯定是被他们藏起来了!”
“好!如今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老子不客气!弟兄们,跟我冲进去,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银子给我翻出来!”
翟七发一声令下,顿时如捅破了马蜂窝般,黑压压的人流瞬间冲破衙门防线,向巡抚行辕的各个角落奔去。所剩无几的郧兵将士稍事反抗,便先后遭川兵捉住,禁锢起来。至于那些临时充数的衙役、门丁、伙夫、花匠,一见这骇人阵仗,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连抵抗都忘记了,纷纷丢下家伙投降。
翟七发控制了衙门的战斗人员,命郝万里带人直奔供巡抚起居的后院而去,自己则带着一些兵卒率先检查了衙门正堂。他们翻箱倒柜,动作粗暴,转眼之间,衙厅、正堂、内衙书斋、档房、吏房等处便被士兵们糟蹋得一片狼藉,文书档案像雪片般在空中乱舞。
“格老子的,啥子破衙门,连个值钱的都没得!”
翟七发操着一口川音骂道。
“发哥,都翻过咯,一个子也没见得!”
郝万里气喘吁吁地带兵从后院回来。
“把那小子拎上来!”翟七发道。
两名川兵用刀加住江少连脖子,将他押到翟七发面前。一个川兵往他腿上一踢,江少连“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翟七发蹲下身,粗糙的大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声音里夹着躁怒:
“说,银子在哪儿?!”
江少连眸子微微向上转动:
“你们都看见了,卢大人为官清廉,身无长物,怎么可能私吞饷银?这笔银子,早被襄王府夺去了。你们有能耐,找襄王要去!”
“死鸭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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