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鹏接过一瞧,见那铜板中嵌有九瓣莲花,面色微变。可他旋即恢复了神态,将铜板交还给卢象升:
“这是何物?在下孤陋,从未见过。不知卢大人是从何处得来?”
“在院外树丛中发现的,恐为贼人之物。”
“既然如此,此物无甚紧要。危机已解,卢大人莫要再为此事伤神了。”
看起来,杨一鹏似乎对这伙人的来历讳莫如深,卢象升见他守口如瓶,便不再追问下去。长夜将尽,他决定起身与杨一鹏告别,好早点踏上行程。
“杨大人,天一亮您就动身吧。路上切莫住宿野外,以防再遭不测。”
“卢大人是说……他们还有其他同伙?!”杨一鹏瞪大了眼睛,惊恐道。
“我不敢妄下论断,只是凡事小心为妙。”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杨家仆人滚瓜般地从外面跑进来,神色惊惶,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爷,不,不好啦!”
“出什么事了?”杨一鹏有如惊弓之鸟,倏地一下从座椅上腾起。
“那个老驿卒,被,被人杀啦!”
众人赶到案发现场,只见那老驿卒倒在血泊之中,一旁就是厝放强人尸首的空地。卢象升蹲下身子,观察死者喉咙上的致命伤,又用手指试了试死者脖颈的温度,发现还有隐隐的余温。
“他的喉咙被人切断了。”卢象升道。
“谁,是谁干的?”
杨一鹏颤着声音问道。他感到脊背发凉,似乎感觉周边有鬼魂在四处游荡。
卢象升疾首蹙眉,脑海中苦苦思索着。片刻,他猛然一惊道:
“那贼人头领呢?尸首何在?”
卢行忠闻言一诧,忙带人仔细察看过地上的其他尸体,回禀道:
“大人,他不见了!”
卢象升身躯一震。卢行忠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和柳白曜带上几个随从,前往树丛中搜寻。
杨一鹏在一旁十分不解,问道:
“卢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象升摇了摇头,攥紧拳头,痛苦地说道:
“方才激战,老驿卒设计救我,致使那名头领重伤不起。我误认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
杨一鹏大惊失色:
“卢大人是说,那个领头的没有死,他杀了驿卒,逃走了?”
卢象升点了点头,杨一鹏顿时面色泛白。
卢行忠等人在周围的莽丛中搜寻半天,却未发现那人踪迹。
“真没想到此人如此心狠手辣!可惜被他跑了!”
卢行忠气喘吁吁地回到卢象升身边。
“是我的疏忽。”
卢象升浓眉紧蹙,自责不已。郑老爹救了他,却为此惨遭仇杀。他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去面对那盲女,只得命手下先将老驿卒的尸身抬回院内安厝。
对于这条漏网之鱼,杨一鹏一直表现出极大的不安,因为这意味着,他接下来的旅途安全将会一直遭受潜藏的威胁。于是他命人连夜打点行装,天刚蒙蒙亮便辞别了卢象升,匆匆往东而去,以期在日落前抵达下一座城池。
剩下的人将那老驿卒好生安葬了。盲女痛哭了一夜,天亮时眼泪已经哭干了。她只是呆坐在先父坟茔前,神情木然,仿佛一个死人。
卢象升见她小小年纪,遭此不幸,心中可怜。他蹲下身子问道:
“孩子,你在附近还有什么亲友可以投靠的?”
那盲女听闻有人与她说话,慢慢抬起头,清秀的脸上还有两道泪痕未干。她小心翼翼地细声答道:
“我和爹爹相依为命,没有其他亲人了。”
卢行忠将卢象升请到一旁,低声说:
“大人,这孩子孤苦伶仃的,眼睛又看不见,实在可怜。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留她在这里,怕是会任人欺凌。”
卢象升攒着眉,看向卢行忠道:
“你的意思是……”
“不如将她带到襄阳,寻访名医,等医好她的眼睛,再做打算。”
卢象升略一沉思,想起老驿卒曾提起要请傅青主为女儿治病。此番自己赴襄阳公干,如能为这孩子求得名医,也算了却其父生前一桩遗愿。思及此,他转身来到盲女跟前,轻声问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丽生。”那孩子紧绷着身体,似乎仍然对他们这些陌生人心怀惧意。
“丽生,别害怕。”卢象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我是新任郧阳巡抚卢象升,他们都是我的随从。要是你信得过我们,便同我们一起走。我带你去襄阳求医,治好你的眼睛,怎么样?”
丽生愣了愣,用衣袖抹了抹泪痕,不知如何回答。
卢象升见她犯了犹豫,笑道:
“不用急着回答,好好考虑一下。待会儿县衙的公差会来,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们走,就拿了抚恤银,我让知县替你安排个好去处,定不会让你流落在外。”
“大人,县里的公差来了。”卢行忠上前禀报。
新野乔知县得知新任郧阳巡抚在新野驿遇险,赶忙点齐了三班衙役,火速朝驿馆驰来。
卢象升向乔知县交代诸事完毕,又将那驿卒殉职之事简略说了。但乔知县竟然也无法安置殉公者的遗属。
“抚台大人,衙门的情况你也知道,哪来的闲钱?”乔知县摇摇首道。
“卢大人,我愿意去襄阳求医。”
这时,丽生突然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朝大家正色道。
“也好!”卢象升松了口气,转身朝新野知县道:
“那就劳驾乔知县,替我备一架马车!”
一旁,柳白曜用胳臂顶了顶身边的卢行忠,对他使了使眼色,轻声笑道:
“哎,你看咱们大人,哄小孩的本事不错啊!”
卢行忠斜眼一瞧,嗤笑道:
“是啊,等你小子有了娃,记得多向大人学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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