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舜汮独自一人坐在焉渊宫前的半山坡上。
要说这儿啊,它也称不上什么好景致,北荒草原,走石飞沙,幸而今夜没有起大风,没有让她碰一鼻子灰。
她屈着一条腿,望着夜空。
今夜月色明朗,繁星足足从东边铺到了西边,在这旷野中,亮得格外温柔。
她方才做了个梦。
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掉落凡尘那十余年里发生的一些事。
那会儿她可真不懂事,任性又不肯低头,唯一记着的规矩,是不能在凡间使用法术。
一个活了六百多岁的小姑娘,被一群凡人绑了去,还差点给卖了。
她想来都觉得颇为丢人。
她梦见自己被关在黑漆漆的狭小船舱里,一直等,一直等——
然后有一双温暖的手解开了蒙住她双眼的黑布,那名满京华的温相爷在对她笑。
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问。
他说——
“你想见我,我就来了啊。”
那一瞬间映在她眼里的温怀瑾,真是好看极了。
梦醒后,她就再无法入眠,只得去后头抱了坛酒出来,吹吹风。
“想见你,你就会来吗?哈……”她望着漫天星辰,忽然就觉得自个儿被骗了。
温怀瑾。
我想你了。
想了好多好多年,可是你怎么不来呢?
想见的人,马上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仔细想想,恐怕连仙神都办不到吧……
蜿蜒的山涧绕着焉渊宫,一直流过小坡前,月光在潺潺流动的水面闪动,照亮了堆叠的溪石,暗绿的青苔,而后随水而去——粼粼无返。
溪水对岸的小树林中突然有声响。
草丛中走出了一头白狼。
通身雪白的毛色在月光中几乎要发出光来,一双如火似晖的兽瞳染上了清清冷冷的颜色,似乎是刚刚从哪儿回来,以至于望见对岸山坡上的女子的瞬间,不免有些错愕,额头上的银色印记都没及时隐去。
舜汮怔住了。
风华虔那番话后,她觉得他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可眼前这白狼,放眼八荒,哪去找出第二只来?
她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坛,站起身来理了理自个儿的仪容,诚然她这大半夜的,再怎么整理,这一身单衣也不是能拿来见人的。
自从阿虔对她言明了白狼真身,她可再没脸喊他“阿宝”。堂堂一个上古神君,给她胡乱起了这么个小名儿,大名更是不可名状,她都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既然弄清楚了,断没有再装傻的道理,她正儿八经地向他一揖:“晚辈见过上神。”
叶珩吃了一惊,从她眼神中,也明白了她已尽数得知。
“你几时知道是我?”转眼间他已化为人形,依旧是那皎月明珠之容,四海皆臣之势,一颦一息,凡他所在,俱为八荒万物眷顾。
绛蓝的长襟外,薄如蝉翼的银纱随风而动,他眨眼间已跨过溪流,站在她眼前。
舜汮笑了笑:“难道上神不先解释一下为何要化作白狼,留在焉渊宫吗?”
“我留在焉渊宫的理由,你猜不到吗?”叶珩静静凝视着她。
舜汮被他看得心头一跳,立刻别开脸:“……晚辈愚钝,不知上神用意。”
“不过走了两日,你便如此不念旧情?”
“上神说得这是哪里话,晚辈对您老人家只有敬仰之意,何来旧情……”
叶珩漫不经心地仰头望了望天:“便是除去那几日帮你哄孩子,你我还有共榻之谊,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忘了。”
舜汮汗都要下来了。
“上,上神,此事……此事也不能全怪晚辈,说到底是您先跑这自荐枕席,晚辈那时不知是上神真身,这才有所冒犯。”
“哦……”叶珩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所以你把我的便宜都占尽了,还成了我的不是?”
舜汮这会儿颇为心虚,毕竟将上神连哄带骗拖上榻,吃得一锅好豆腐,末了还啃秃了上神尾巴尖儿的确确实实是她啊。
“晚辈……罪孽深重。”她这肠子都快悔青了,说好不再与他纠缠,这回可倒好,她就差没直接剥了他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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