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尊的脚步声响起在灵崛殿外的时候,没有听到迎接的声音,更没有群魔的叫唤,凌修抱着律,牵着红霜,推开灵崛殿的大门。
空无一人。
他们仰望那魔尊交椅的上方,紫焰已经熄灭了,一团漆黑。
他们能想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让我回来魔界看看,便是想让我知道这番情况。”凌修眯了眯眼,缓缓地将律的尸体放在地下,一点点爬上那高台。
“凌修…”
他挥挥手,示意红霜不要跟着。
灵崛殿的高台,是他总会来阅兵议事的地方,统治魔界三百年,他矜矜业业地训练每一个魔兵,在这里,他可以看到自己一手重建的整个魔界帝国,那浩瀚无边的黑暗世界,那铜墙铁壁的一个个战士,是撼动六界最重要的力量。
这里,是当初他自己选择回来的,他断送自由与幸福,倾注了半生心血,将它挑在自己的肩上,是要一辈子共存亡的。
他终于爬上了这高台,凝神往下望去,一片漆黑。
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的尸体,魔兵,魔将,还有不知名的小妖小魔,一个个死相惨烈,在这片偌大的训练场上,像一个个小小的棋子,凌乱的填充着。
这其中当然有有幸存活下来的,凌修看着他们,哀声连连,苟延残喘。
他没有讶异,反而很平静。因为他知道,紫焰消失,便是魔界的覆灭与凋零。
他的手摩擦着这三百年来倚靠过数万次的栏杆,面无表情地去看一个个趴着,躺着,斜立着的尸体,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不知什么时候,红霜走到他身旁。她惶恐不安,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她如何都接受不来。
“红霜,做魔下场就是这样,你还想做魔吗?”
红霜还不能接受着一切,心中回想方才律的死亡,看着眼下这一片狼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什么都不是了,再不是魔尊了。”他突然笑了起来,“本就不想做这魔尊,过程做得痛苦,结果还这般糟糕。呵呵呵…哈哈哈哈…。”他笑得惨烈,嘴角丝丝血花渗漏出来,红霜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是从未见过的陌生样子。
“凌修,无论发生什么,我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她极力抱住他。
凌修摇头,又挣开她的手。“我身边的人都会遭遇不幸,兮黛遇见我,便亡了家灭了族,律遇见我,便被阴魂缠上致死,你更不能呆在我身边了。”
“不要,律没了,再离开你,我真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万念俱灰,还不如自我了断。”
“魔尊,我们也离不开你。”不知什么时候,底下那些活着的幸运儿又聚集了起来,他们走上高台跪了下来,凌修望过去,竟有几十来人。
“生来是魔,也必将永生做魔,紫焰枯败,我们可以重头再来。”
凌修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志向本不在此,天下,雪斑,本与我何干?只是被命运的转轮给碾压,不得不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如今满目疮痍,我心悲凉,怨恨自己,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魔尊,我们皆是被您带回魔界,没有您,哪来今日的魔界?属下必将守护到底,护住您的安危!”寥寥几十人,那声音自然比不得以往千军万马的洪亮,但此时却是如此铿锵有力。
凌修回想着过去这千军万马的浩荡声势,心里涌起强烈的悲凉,但又眼望如今,却觉得这剩下的将士们凝聚起了另一股强大的能量。他心里波澜汹涌。
“众位先去养伤吧,休养了身心才好重振旗鼓。”他长长叹了口气。
“那这里该如何处置?”
凌修静默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下了高台。不一会儿,抱着律的尸体返回来。他双手一抛,律的身子没入一片尸体中。
“一把火烧了吧,既然没了生命,留下这**便也是无能的。”
“魔尊…”
“凌修…。”
这里面有多少弟兄,多少手足,这里面,还有律。
“凌修我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他也许,也许还没死啊。”红霜跪着求她。
“你还不知道吗?紫焰消失了,魔界毁了!魔尊炎得不到的,便也不会让我得到!”凌修痛苦万分,“这个结局,是多少人希望要看到的,呵,天帝,神界,还有…。她…。她恨透了魔界,恨透了我,只因为她的岚风…她的姐姐,姐姐…呵呵…呵…。”
“凌…修…”红霜轻轻地抱住他,“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凌修望着这灰暗的天空冷笑,只觉得眼睛时而模糊,时而焦灼。
“就算全天下都背弃你,我不会的,我会在你身边守护你!”红霜圈紧了那双手。
“烧了吧,烧了吧。”许久,凌修回过神来,挥挥手,尸体上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律…”
火光旺盛,活着的人纷纷泪湿衣襟,他们望着那一团团大火,肃然而立,哀伤凄绝,哭声,就像是一只悲怆墓歌。
凌修不动声响地走下高台,从始至终,他的脸上就没有一滴眼泪,但他的痛,从来都是无声,就像是这漫长的三百年,他从不允许自己哭泣。可是多少个长夜漫漫,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真正的凄惨。
他抚着自己的胸口,突然气血攻心,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那些背后的血龙在疯狂的撕咬着他的**,他的灵魂。从火刑场上救回兮黛后,他日复一日地遭受着这样的折磨。他永远都记得小的时候魔父跟他说过的无魔之境,可如今呢?自己恐怕已经成为背道而驰的一个绝佳范本了吧。
他无奈,何曾不想控制自己的魔性?可一次次地因兮黛而勾起,也就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魔性最可怖之处并不在于外在的爆发,而是内心的吞噬。
他的身体已经被戳了一个大大的窟窿,他知道,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窟窿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撑着这枯败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如意镇,此时星星点点正泛上星辰,人间的集市,仍旧是这样的热闹。
谁家知晓谁家的愁,这世界少了谁,都一样运转。
他麻木地看着旁人的嬉笑与冷眼,问候与躲藏,他穿行在这熙攘的夜市中,步履蹒跚。
看见不远处有一堆人聚集着在看什么热闹,他也走过去看,以前他从不做这些事情。
原来是个看相的,因为技能高超,被旁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赞不绝口。
他驻足在旁许久许久,听进去了些,又走神了会儿。从华灯初上,站到人静夜深。
“公子,还看相啊?”这江湖道士要收摊了。
他也没回答,自顾自就要离开。
“哎,等了一晚上了,也就给你看看吧。”那道士拉着他就坐了下来,他也很是配合的坐着,如今去哪儿,都无所谓了。
那道士撑开他的手心,仔细打量了半天,时而皱纹,时而抓耳挠腮。
“公子,您的掌纹七横八乱,我无法理清说给你。不如这样吧,你想问什么?算什么?”
凌修沉默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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