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一别之后,一晃眼便又是几年过去了。
谢安这些年除了教导自己的子女,还要教导寄养在他这里的中外子侄!
这些年月里,如他所预料的,殷浩的境况果然极度不佳,从扬州刺史被废黜为庶人。而跟王羲之有所不和的前会稽内史蓝田侯王述被左迁为扬州刺史。苻健将苻雄悉众及桓温战于白鹿原,王师败绩;桓温与姚襄又战于伊水,大败之。苻健死,其子苻生嗣伪位。西凉张瓘弑张祚,而立张曜灵弟玄靓为大将军、凉州牧,遣使来降;领军将军王彪之为尚书右仆射。从兄豫州刺史谢尚督并、翼、幽,三州诸军事,镇西将军,镇马头。慕容恪、先背苻生遣使来降,后又与镇北将军段龛战于广固,战败,退据安平。
蓝田侯王述成为扬州刺史之后,王逸少由于之前与王蓝田有些许隔阂,难免生出诸多矛盾。王羲之于是上表请求将会稽郡划分到越州。王逸少如此作为,自然被时贤视为笑谈。
王羲之因为此事,难免找他倾诉过几次,自然会有不平之色“我年少时便不甚瞧得上那王怀祖,现下却要屈居他之下?”他愤愤然地表示“我近日便要上表请求陛下将那会稽分为越州。”
谢安不由劝慰他“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只要你现下到那王蓝田的府邸走上一遭,左不过是些年少事件,能有什么化解不了的。”
大丈夫自然要做到能伸能屈!
王羲之听了此等建议,不由瞪目道“让我去上门拜访他,这怎么可能?”
谢安见他态度决绝,便不再劝勉,便同他述说了一些其他的时间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逸少,林公(支道林)跟许玄度(许询)近日要来访,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寓居东山的那段时日里,闲来无事,谢安便经常邀约当世名流前来家中交流。
王羲之听闻便道了句“也甚好!”
谢安没想到的是,王羲之还真上表请求将会稽分为越州。结果自然没有被批奏,他于此自然耿耿于怀。
谢安同刘淼谈起王羲之的所作所为,难免感慨“逸少,从来都是这般耿直!”
刘淼听闻他对王羲之的劝阻,知道谢安少不了要为王羲之忧心。
刘淼心思转念间,便笑着打趣谢安起来“你这每日的总是要为朋友操心,劝解朋友,可从来没见你为孩子们操过心,教导过孩子!”
谢安一听刘淼如此说来,不由开怀大笑起来“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为夫可是一直秉持言传身教!”
刘淼故作思索般地道“嗯,安石,你说得对,我这一想啊,你确实做得很好,对我很好、对身边朋友也很好、对家人自是没得说、待人待事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如此想来,诚然是标榜,安石你果然是极佳之人!”
见她如此说来,谢安难免心生愉悦,不由笑道“夫人,这是要折煞为夫!”
刘淼却柔笑着偎进他的胸口笑道“我不过是希望你不要太过烦扰!”
谢安听及此言,总是难免心生温热,温情满满地开口唤了声“夫人”接着满含情意地道了句“夫人从来都是最为了解为夫的!”。
刘淼便同他讲起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他们正聊得温情的时候,便有侍女前来告知“支公已经到大厅了!”
刘淼听闻此言,便从谢安的怀中起来,温情地道了句“去吧,安石!”
谢安刚从刘淼哪处出来,便碰上他二哥的儿子谢朗(字、长度)正于院子里晒着太阳,那谢朗此时也不过总角的年纪。自从二哥谢据离世之后,他的寡嫂跟侄子谢据以及他的弟弟们全都是由他来照料。
那谢朗见到谢安之后便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道了声“叔父”。
那时谢朗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还未痊愈,他的母亲为此难免很是心忧。
谢安见状便笑着扶起谢朗的手,轻道了句“长度无须多礼”又补充道“这刚好,你跟我一起去哪大厅会会支公!”
支道林的道来,陆陆续续地便来访了不少的名士。
谢安于是便将家里的中外子侄全都聚齐到那些名流来访的大厅里,一时间也是好不热闹。
这些名流聚集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他们最为之流行的“清谈”。
这说起清谈,最为时人津津乐道的,《庄子.逍遥游》当属其一,因着它所表达的超然脱俗的奥义总是为时人所艳羡。加上之前又有向秀、郭象,珠玉在前的阐述,时人便对这篇文章的释义越发地趋之若鹜,虽然很难超越,但总是不乏跃跃欲试之人!
那支道林一开始仍是免不了以此篇作为谈论的开篇“《逍遥游》历来是清谈的趣点跟难点之一,今日里、群贤毕至,我们也来论一论!”
谢安听他如此说来,自是一边赞许地点头,一边不忘跟一旁的小儿辈们道了句“你们也要好生学习!”
那一群小孩儿听闻此言便齐齐地回应了个“喏”字。
谢安于时便出声道“何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问,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支道林沉思了几许缓缓开口道“此言足以证明人是要有远大的志向,万万不可拘泥于浅短的见识!”
众人听闻此言不由称好!
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小孩略显微弱但却很坚定地声音“支公妙解甚好,但小辈我却另有见解!”略做了做停顿便继续开口道“远大的志向固然重要,不过什么才能算得上远大呢,什么又算得上浅短呢?我觉得这段话正是让我们认清自我,正如《外物》中所说的‘知无用而可始于言用矣’!知道了我们自己身上的不足,才可更有效率地去改善自己,方能避免自寻烦恼!”
诸人将那小儿年纪小小,却能说出这般话来,不由相视而言、赞叹之声连连不觉起来!
便齐齐赞颂起来“这小儿实在了得,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解,着实不易,着实难得,实在是妙解啊、妙解!”
谢安听闻侄子如此阐述,内心不由甚喜,面上却仍是惯有的淡然。又听那在座诸位无不赞赏,不由谦虚地表示“诸位谬赞!”
那支道林听闻那小儿有如此见解,心下也不有赞赏起来,便笑着道了句“这谢家儿郎自是不曾辱没家族之荣”未了不免话锋一转地接着道“不过,这人生在世,譬如修行,总得规划好自己的格局,删选掉累赘的见识,方能获得无上的修为!”
那谢朗倒也无甚畏惧,略施了一礼,笑着回应道“《山木》中有说‘物物而不物于物’,不管是格局也好、见识也罢,左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们要的是主宰它而不是受累于它!”
谢朗的这每一出回应,都能将《庄子》中的话语引用得恰到好处,一下子便赢得了满堂彩喝!
只见那支道林与谢朗相互辩论了许久,也不见谁能将谁说服下来。只是这期间谢朗的母亲王夫人(王绥),派小厮过来了几次,想要将那谢朗带走,毕竟他大病还未痊愈!
谢安私心里,自然认为他的侄儿谢朗的阐述更高一筹,他便几次将那小斯给打发了!
那王夫人见小斯多次索人无果,便不得已来到谈论的大厅。略略向众人福了一福,便开口道“长度的父亲才去世没多久,我这一生的所有希望便全都寄托在我这儿子身上!”提及此,不由泪流满面起来,又接着解释道“他这大病未愈,实在不宜多做谈论”于是便携谢朗离开了大厅。
一座之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这,也实在太唐突了!
谢安虽见那众人都面露惊愕之色,内心却为二嫂的决然且从容的行为而赞赏,不由神情慨然地表示道“家嫂辞情慷慨,真应该让朝堂有识之士看看她的这一行为!”
一室之人便连连应承道好!
于时,谢家儿郎的天资聪颖,人尽皆知!
那些人走后,谢安与夫人刘淼提及他们所谈所论的时候,仍是免不了夸赞谢朗一番“长度这孩子,今日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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