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出了皇宫大门,通往帝京繁华的长霄大街,锦绣迫于马车中二人骇人的气势,不敢进去坐着,只得跟古极一同架马。
帝玄昊静静看着她,淡笑道:“离儿等会儿路过王府要不要见见子淼,他很是想念你。”
她思及帝子淼那水灵灵肉乎的小脸,心中柔软了半分,想到现在夜深了,为免麻烦还是不见了为好,总有见到的时候。
“不了,渊王到了即刻下车便好。”
月光透过软烟罗玉帐印在古墨离泛着幽幽光泽的龙纹面具上,她如瀑的青丝倾泄垂下,让旁人感到气质天成,璞玉清濯。
马车中一小方桌上摆着紫砂壶玉茶杯,只放着个熏香小鼎炉,便已有一股淡淡香味弥漫,
帝玄昊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忍不住想要摘掉她脸上戴着的龙纹面具,手指微动,随即把这个念头按捺了下去。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她原本的样子了,不急,不急,总会有见到的一天。
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古墨离感受到这股热烈的视线,缓缓睁开眸子,宽大的玄纹衣袖抬起,她素手撩起帘子往外看去。
宽阔的巷口大街上此时室友依稀几个百姓来往,看这条路应是快到帝玄昊的渊王府了。
马车稳稳驶过一个高墙,她随意看去,便看见在高墙内有一个茂密高大的树阴,一阵风吹过沙沙作响。
她眯了眼看去,树荫高墙下有一个能容人钻过去的狗洞,面具下神色有几分发怔,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辰……勾起遥远回忆中一些零星模糊的片段。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温柔的跟她说着话,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你是想走吗?”
“嗯嗯嗯……”
……曾经,有一个袖口绣着八爪龙纹金线的男子在此处对她承诺过什么,只是再也记不清楚了。
帝玄昊察觉到她情绪有些许变化,也抬手撩开帘子看去,眼里满是欣喜,握住她的手郑重问道:“离儿,你想起什么了吗?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微皱眉头,忽然被帝玄昊抓住手掌,感到有一种熟悉的温暖袭来,若无其事抽回手,语气淡淡道:“不过是见渊王府快到了,并未如渊王提到的想起什么。”
方才脑中想起的记忆只是一闪而过,并不能说明什么。
帝玄昊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与平时一般淡漠的神色,心中略微有些失落的收回手。
“小姐,渊王府到了。”适时,锦绣的声音出现,马车在渊王府石狮外面停下。
她未作答话,帝玄昊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离儿,随我去见一见淼儿可好?”
“夜深了,淼儿应已睡下,还是不要打扰了。”
“我……”
她阻止了帝玄昊接下来要说的话,道:“王爷请。”
车门帘子撩开,帝玄昊无奈下了马车,确实是夜深了,也让离儿好好回去歇息。
见渊王下了车站在原地,古极头上顶着一股压力缓缓架马调过头,马车遥遥驶去。
他抬头望了望今晚的月色,独自露出一抹笑意。
马车上,锦绣钻进去坐在软椅上,看着古墨离撩开窗帘在看着什么,不由得好奇的凑上去,“小姐,你看什么呢?”
看着那星空下的高墙树影,古墨离素手放下帘子,语气淡淡道:“没什么。”
想到今晚那名叫关晋淳的男子作出的诗句,在场那么多人知晓,定会传到皇室众人的耳中,若说那诗句也算不上什么藐视皇室尊严之罪,不过要是有人针对起来,总会惹来些麻烦。
帝京城的夜越来越漆黑,宽敞无人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渐渐驶入古府中,彻夜微凉。
七皇子府中。
帝铭轩面色微熏拿着酒杯,听得下人禀报后,手中瓷杯轰然砸在地上。
“你说什么,苏海棠说怀了本殿的孩子?”
那下人低头恭敬继续禀报道:“确实如此,是天牢中侍卫来报的信。”
苏海棠怀了他的孩子,现苏家已被灭门,若是苏海棠入了皇府中,指不定会有什么疯言疯语传出,可那孩子若是朕怀了是他的。
“此事定瞒不过父皇,以父皇的脾性定会为了保住皇家子嗣让苏海棠暂且入住府中……”
思及此,帝铭轩醉意的脸上毫不在意,反正脸面都已丢尽了,如何处置是父皇的事,反正只要苏海棠做不成七皇妃,一切都无所谓。
皇宫御书房内。
昭明皇帝听完身旁卢妃的话,眼底隐隐带着怒火,“竟有人用‘凤’字来称赞古墨离,是谁?”
“还不是关大人家的公子,不过依妾身说,连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都这样认为了,还不知别人是如何敬仰古家的。”卢妃身姿盈盈坐在昭明皇帝怀中。
“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这样!”虽软玉在怀,帝正天语气中的怒火却是丝毫未消。
卢妃温柔道:“皇上,这也不能怪罪关大人家的公子,您处罚了他只会难以服众,不如……不如从根本上解决掉古家。”
“爱妃有什么好法子,讲来听听。”
卢妃掩面一笑,俯身在昭明皇帝耳边闻言软语些什么。
……
次日,朝堂上。
金碧辉煌的銮殿内百官朝拜,淡金色的阳光倾洒在皇宫之中的琉璃瓦盖上,庄严之感让百姓无法企及窥探。
龙椅上,昭明皇帝高坐,面色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倦意,“昨日的奏折朕都一一看了,可有什么好法子去应对江州水患?”
提起江州水患,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帝玄昊眉头皱起,这些天他研究了江州地形以及往年的落雨状况,已有了些头绪,只是不知能不能治起水患更本。
“报!”适时大殿外响起一阵通报声。
百官见是禁军护卫来禀报,心中纷纷猜测究竟是何事。
“启禀皇上,前刑部尚书之女苏海棠自称怀上了皇家子嗣,在天牢中请求太医诊治。”
一语激起千层浪,百官此刻议论声不绝,曹东兴面上挂起疑惑,喃喃道:“苏海棠……”
龙椅上之人语气眼严厉道:“苏海棠果真如此说的?她可知道谎报怀上皇家子嗣可有什么后果。”
“启禀皇上,苏海棠以死谏言,确是如此说的无误。”
此刻站在金銮殿上的百官皆知,皇家子嗣到了皇孙这一带,也就唯有渊王府家那位小世子,虽来路不明,终归是皇室子孙,所以当今皇上才没有过多追查此事。
皇室向来是注重子嗣一事,若是苏海棠真的怀了七皇子的孩子,以皇上对子嗣的看重性来说,恐怕死罪可免,活罪也可逃了。
昭明皇帝沉思了片刻,决心道:“速传太医前去诊治,若是真的怀有身孕,便即刻放出天牢送到七皇子府中养胎,若是没有…苏海棠胆敢敢欺君枉上,就地正法。”
听得此言,百官忙噤声不言。现在昭明皇帝虽然年老了许多,可是办事的毒辣方式是丝毫不减当年荣登帝位时。
“奴才遵命!”禁军护卫得了命令弓身退下。
朝堂上气氛肃然了片刻,没有人敢质疑皇室子孙,心中就算觉得苏海棠身为戴罪之人,此刻也是不同与普通囚犯了。
昭明皇帝叹气道:“方才提到那里了?”
曹东兴提醒道:“回皇上,江州水患一事。”
“江州水患一事,众爱卿可有什么建议?”帝正天眸色阴沉的看着曹东兴道出了此话。
身处下位的曹东兴忙回禀道:“回皇上,老臣听闻昨夜琼林宴上古家古墨离被以‘凤’字作诗,礼部尚书公子作出千古绝句,既以‘凤’称,
是不是该作出些表率,也好担得起这个尊称呼。”
显然曹东兴此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凤’字在大元自古以来是对当朝皇后的尊称,虽说现在先皇后已驾崩,但私自提起这凤字便是大不敬之罪。
若是细细追究起来,关晋淳定是要被罚的,古墨离身为当事人,没有出言阻止关晋淳琼林宴上作出的诗词,自当有些责任,自当接受些惩罚。
不过奇怪的是昭明皇帝不直接处罚古家,反而是借江州水患一事来为难古墨离。
面色冷漠,帝玄昊似乎想通了此事情的前因后果,江州水患治理得当,得到的便是人心,若是治理不当,给了昭明皇帝把柄打压古家不说,还会被江州乃至整个大元百姓诟病。
古家本就残留的美名也会被百姓的贬低,借琼林宴上之事小题大作,不知是昭明皇帝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父皇,儿臣已有了治理江州水患的法子,愿亲自去江州治理水患。”
昭明皇帝见自己这个儿子如此不识趣,难道真的是在维护古墨离,沉声道:“古家沉寂了多年,也到了该为皇室效力的时候了,你自当不必多说。”
他面色严谨继而道:“父皇,儿臣既然有了治理水患的法子,也应去一趟江州试试,古家古墨离若是受了皇命必须要去,也不能阻止儿臣。”
摆明了渊王是在跟皇上唱反调,不想让古墨离因为江州水患受到处罚。
帝正天眉头紧皱,没算到渊王竟然护着古墨离,得找个其他借口先错开他不去插手才好。
“你不必多说,朕还有别的任务交给你去做,江州一事你就不要参与了。”
看来龙椅上那人是想支开他不去帮离儿,帝玄昊思及此不悦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什么任务?”
“五年前你前去寻找机关城,好不容易有了些头绪,又私自返回帝京,现在朕命你三日后即刻前往寻找机关城之地,不得有误。”
听了昭明皇帝此言,帝玄昊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五年前,他就是因为昭明皇帝此令险些失去离儿,现在又想支开他,暗中对离儿下手吗?
想起往昔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周身带着嗜血的寒意,漠然道:“恕难从命。”
这般明目张胆的违抗了圣意,百官心中各怀心思,大殿上寂静无比。
曹东兴应声道:“渊王公然违抗圣意,这可是死罪。”
帝玄昊寒了一双眸子,死罪又如何,他已经为大元百姓,为这个昏庸无度的皇帝办了很多事,不介意让天下打乱。
昭明皇帝觉察到帝玄昊身上的危险感,沉下了脸,难道渊王他……已然有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帝玄昊手中掌握着两军兵马,其中一军兵马因着上次古墨离玉帝寒翌的婚事,竟主动让了出来,他原以为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的皇儿也是为了云火令。
心中也曾有过把皇位传给他的想法,可是如今,帝玄昊竟为了一个女子想要颠覆天下不听皇命,若是朕动起手来,荆州如今也不知有多少万大军,这……
沉思了片刻,昭明皇帝说出了百官不敢相信的话。
“既然渊王有法子,为了江州百姓,自当与古家古墨离一同前去治理。”虽说是有法子,可要是两个都治理不好江州水患,一并重罚也不是不可。
这招险棋,不得不下。
曹东兴不知道昭明皇帝为何突然改了话,没有忙着谏言,反过来思虑片刻,眼角挂起一抹阴狠。不愧是当年不折手段谋取帝位的昭明皇帝,虎毒还不食子,为了皇权也算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昭明皇帝如此下了命令,帝玄昊才收起了气焰,跟离儿一同去江州,甚好。
天牢中,一名禁军护卫带太医进了天牢中。
那太医闻见这阴暗的地方带着一股子潮湿味儿,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只跟在禁军护卫身后进了由一名士兵守着的牢房中。
开门的铁链声响动,苏海棠佯装坐在牢房中的破旧木床上,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太医搭上了她的脉搏不过片刻,忙应声道:“苏姑娘确实是喜脉。”
禁军护卫点点头道:“既然苏姑娘怀了皇家子嗣,按照圣上的口令自然是不能待在牢房中了。”
苏海棠听了此话,每目间满是喜悦,问道:“那我去何处?”
“七皇子府。”
得了禁军护卫的亲口回答,牢房中女子笑逐颜开,复又看向太医问道:“在牢房中带了这么多天,还请问此胎稳吗?”
那太医似安慰性的说道:“二十多天的胎象,很是稳妥,苏姑娘不必担心。”
一语犹如晴天霹雳打在苏海棠心头,二十多天……也就是说,早在浮玉山那次她就已经怀上了七皇子的孩子,而后来……
牢门外站岗的士兵显然听见了太医说的这具话,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苏海棠怔怔发怔呆,原是不用同那卑贱的人交合,可是现在,怎么也挽回不过来了,等她回了七皇子府,反正肚子里面怀的是正统皇室血脉,生下这个孩子,今后日子就不用担心了。
“苏姑娘,随我们走吧。”
禁军护卫的话拉回了苏海棠的思绪,她理了理衣服拍掉上面的尘土,像是要忘掉牢房中这段苟且之事,端着当初大小姐的架子走出了牢房门口。
门口士兵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走出去的女子,自卑的低下了头。
……
昭明皇帝的口谕由其身旁名叫守安的公公传到了古府。
守安恭恭敬敬传下口谕得了古墨离命令才退出了古府大门。
他身为内务府总管,经历了两朝变幻,伺候昭明皇帝近四十年,眼力劲儿比起寻常太监高上许多,自然知道如今古家大小姐不好惹也惹不起。
上了回宫的马车,忽然想到,渊王也要去的消息忘了告知,想来是方才被古家大小姐的气势把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无碍无碍,他可不想再顶着那般威压再禀报一趟。
连皇上如今都无可奈何,他也只好能避过去就避过去了。
古墨离站在回廊处,看着外面艳阳一般的日头,微微眯起了眼。锦绣站在她身后,出言道:“小姐,江州水患为何要让您去?”
古墨离没有出声,只是颔首转身朝着回廊深处走去,悠然道:“昭明皇帝想要给孤一点颜色瞧,孤自当接下。”缓步间,黑色的披肩拂过地面,深沉的色泽仿若染上了幽暗的空明一般。
前两日江州刚好传来消息,灾情颇为严重,百姓哀鸿遍野,据她所知朝中的饷银已是拨下去了,怎么还会如此。
现在就等三日后动身去江州查探清楚情况,虽说大元的皇帝是帝正天,可百姓却是无无辜的。
琼林宴上礼部尚书家公子关晋淳所作诗词不知怎么就传遍了帝京城内外,颇有要传遍大元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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