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似有如千山暮雪一般悲凉的低喃在谢绾耳侧响起，浅浅呓语，深沉而绝望。

她一泓清目疑惑地环视了一周，发现山涧流水依旧，分外多情，空荡荡一片，再无其他。

她失神了许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最终还是落下脚尖到青青草地上，边走边自嘲想道：既她能重生归来，那所谓的什么鬼神之说，也不是全无可能。

既如此，那就顺其自然。这样想罢，谢绾便是忽略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带着安然笑意向着那个男子靠近，素色的罗裙款款掠过青草，沾染了清新的气息。

鸟儿在欢快地站立在枝头，奏乐出动听的歌曲，水雾萦绕，落在山脚下，无端多了虚无缥缈的洒脱，直叫人感叹，好一个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

有一个女子窈窕而立山谷中央，唯见她脸上的一抹笑靥，竟似重重叠叠的海棠花，一朵连着一朵绽放，美得让人心悸。

而地上的不明物体着实是让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浑身泥泞，浑身脓肿乌紫，几乎与偶尔还能窥探原来模样的黑色衣角无异。

谢绾心里一揪，像是有个无形的大手在拧着一般，有密密麻麻的疼痛在升起。

她蹙眉凝视了地上的男子许久，也不见有端倪，她俯下身，欲将男子转过身来。

骤然，男子像是感受呼唤一般，一把紧紧地攥住女子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攥得她的手发白。一刹那，整个人像是开了刃出了鞘的战刀，锋锐至极，叫人不寒而栗。

谢柳眉紧紧地蹙着，她低头望着男子布满污秽，略是一言难尽的手上，自己的裳衣也是带上黑色的斑点，登时又气又恼。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狠狠地剐了前世的老熟人一眼，声音温雅，却是无端带着冷意：“本宫救你，你竟是如此待本宫？”

轰隆一声，男子尚且还有些迷糊的脑袋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方才的铁血煞气一扫而空。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仁直直地望向谢绾，里头的情绪汹涌而灼灼，仿佛是一股热浪，腾腾的水汽将人包围。

那是怎样的眸子啊，闪动着星星点点的晨光，清澈而凉薄，好似深沁的泉水，叮咚作响。

谢绾神色一怔，只觉得这双眼睛极为漂亮，竟是忘了手中的疼痛，似乎沉沦了其中。

男子心跳如雷，一颤一颤，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膛跳了出来。

良久，他似乎答应了自己的不妥，看见自己黑漆漆的手。这才讷讷地松开，而后竟是又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下。

这感觉着实是有些不好受，男子毒发倒地三日，如野豹一般天生对危险的敏锐性，让他即刻醒来，攥紧女子的手。而他身上却是布满了泥土污秽，粘稠稠地沾在她的素手上。

谢绾眉心一跳，望着自己已然成了黑色的手，一泓清目怒视着男子。

男子从鼻腔中轻哼了一声：“嗯……”

清冽似十二月飞雪的声音响起，浑身一酥，痒到心肝都在颤，甚至也叫人不自觉地蜷缩着脚趾。

谢绾心里感叹，这男子眼睛生得极为好看，声音也是动听极了，她倒是有一丝好奇他原本的相貌是如何了。

末了，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一眼，柳眉绰约，风华灼灼，自带着天生贵主的雍容气度，愈发显得地上的男子狼狈得有些滑稽。

自然，男子也发现自己惨不忍睹的状况，即刻闭上了嘴巴，好似生怕眼前的女子认出他一般。

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灼热地望着谢绾，浓密纤直的眼睫毛形成一片深邃的扇影，眸子竟是有水润的瑰色在流动，湿漉漉的，仿佛带着委屈的意味。

谢绾见男子这般模样，心底蓦然一动，她目光微闪，沉吟了良久。

最后还是认命了一般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有不平：“也罢，既然本宫救了你一次，那不差这一次了。”

男子灵动的瞳仁一亮，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他直勾勾地望着女子，像是一巨大漩涡，直把人吸进去。

谢绾心里咚咚咚直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言，却是暗暗警惕了起来，瞧着这男子如此惨烈的模样，恐是中毒已深，昏迷不醒，而他却是轻易捕捉到自己的前进，准备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现在又不过一句话，就仿佛要把她看穿了一般。

谢绾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毛在扑闪扑闪，便是无声地拿出了药丸，放在自己另一只干净的手中。

递给男子的嘴唇，语气带着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来，给。”

男子心神一荡，漂亮的桃花眼更是璀璨夺目，美得惊心动魄起来，他瞳仁转动了一下，便稍稍张大嘴巴，将药丸吞了进去。

一刹那，他的胸腔充满了一阵又一阵灼热的气体，来回荡漾，他的长眉一皱，似乎在忍耐着莫大的痛苦。

“哼……”

男子充满雄性魅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哑的痛哼破口而出。

“噗……”

乌紫的鲜血四溅，眼前的女子始料未及，素色的罗裙上沾染了朵朵漆黑的血花，素的寡淡，浓的惊人，无端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谢绾站直了身体，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罗裙，心头滋味难辨。前世也不曾出现这样的状况，为何一而再再而三……

她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男子，却见男子眼睛噙着些许茫然不知所措的微光，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顿时有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生起，长眉紧紧拧着。

偶尔有漆黑的鲜血从他嘴中流淌，滴滴答答。

许也是发现自己的不堪，男子桃花眼闪过一丝羞赧，他偏过头，方才吐出了堆积的毒血，身体慢慢地有了力气，正要挣扎地起来。

电火石光间，发现自己还将披风遮掩得密密实实，忙不迭又重重倒下，生怕谢绾看见。

“砰”一声巨响，撼动人心。

谢绾听罢，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撕下自己的劲装一小角，“嘶”一声，极为清脆。

她俯下身体，替男子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动作虽不说刻意温柔，倒也是极为用心。

男子整个人像是僵硬了一般，呼吸也忘记了，他清澈见底的眸子明晃晃地倒映着女子的倩影，仿佛心底全都是她一般。

他愉悦地勾了勾唇，别提多畅快。

谢绾替他擦拭完湿漉漉的液体，恰好见男子亮晶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弯了柳眉。

男子见谢绾难得对自己那般温柔，竟是吃起现在的自己的醋来，以往自己多次对女子示好，却屡屡吃了闭门羹。

而现在的自己，他稍稍仰起头，望着自己，浑身脓肿发黑，就连裳衣也全是泥泞，不见原来的颜色，哪里还有以前那个风流少年郎的模样。

他一双眸子深如寒潭，散发着阵阵的凉气。

谢绾偏过头，将男子眼中的寒冷瞧得个真切，一泓清目闪过意味不明的流光。她知道是有人刻意要去他的性命。

她语气一肃，带着莫名振奋人心的力量：“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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