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娉娉婷婷地向男子走去,初夏的日光不躁,稀疏落下,少女窈窕美好,长裙曳地三尺有余,竟美得不似凡间俗人。
百里晟轩状似不经意地偏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款款而来的谢绾,懈怠地支了支下巴。
谢绾走近,撂起裙摆端坐着,雍容万千。待她坐下时,这才发现石凳与石案的距离太过狭短,男子的长腿不得不支在一旁。
原不是佻达哥儿的把戏儿。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
百里晟轩见谢绾落座,目光落在她形成一朵绿色花瓣的裙摆,略微一深,转眼间移开了视线,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了。
谢绾微笑,温声道:“越世子,请。”话音一落,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竟会与前世丝毫没有牵扯的男子,如此心平气和地下一盘棋。
思及此,她耳侧似在有人低喃,音色淡淡的,又有点沉闷,好像是未泡过的茶叶气味。
她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环视了四周一圈,心潮起伏跌宕,似有万千情绪在奔腾。
“公主这是怎么了?”百里晟轩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眸子灿若繁星。
谢绾摆了摆手,不可置否:“无事。”她捻起一只棋子,笑了笑道:“越世子,本宫先落子了。”
“蹬”清脆一声,让两个人目光都微闪了几下。
百里晟轩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但细长的桃花眼神气却是认真了些许。
他清冽如玉的手指执起棋子,稳稳落下。
凉风习习,男子为黑子,女子为白子,二人你来我往,黑子白子在缠绵厮杀。
南笙刚从院外回来,微微一怔。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这般静谧美好的画面,女子青衣袅娜,男子一裘黑衣,难掩他的俊美无俦,两人神色专注,空气中弥漫着排外的气息,容不得他人靠近。
她默默转过身关上门,守在院外,警惕有人发现院内的旖旎景象。
而在树下的谢绾看着已是初有格局的棋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面带不羁笑意的百里晟轩,若有所思。
这人的棋风与其性子像极了,恣意张扬,却是危险,霸道得紧。
“嗯?”对面男子发现了谢绾的失神,不满地望了望她一眼。声音末梢干燥而微凉,带着慵懒的性感,听得整个人都要酥了。
谢绾险些将手中的白子掉落在地上,她忙不迭低下头,装作思索的模样。
在她低下头的同时,男子笑得桃花眼一弯,艳丽而英锐。
棋逢对手,二人似乎都没有给对方任何余地,紧密交缠,你追我赶。
这一局棋子下得极久,从晌午到了傍晚。
日影西斜,黑夜的脚步声,渐渐靠拢。
清心庙夜里不似白天一般温暖,反倒是极为幽冷,风低低一吹,四处就冒起瘆人的寒气。
灯笼在冷风摇摇落落,灯光随之幻明幻灭,铺染在玉色棋子上,显得它流光盈动。
谢绾捋了捋随风飘荡的两颊青丝,习惯性地往耳后一拨,露出了光洁的耳垂,在晕光下,竟是如玉一般媚人。
许是风太盛,她感觉到凉气,随即拢紧了裳衣。
百里晟轩落在女子晶莹剔透的耳垂下,目光一黯,视线很快又飘到她拢紧裳衣的素手上。他抿了抿薄唇,落下一子:“公主,微臣输了。”
白子将黑子逼得无路可逃,已是无力回天。
谢绾目光复杂地望着棋盘良久,她一泓清目变得极为幽深,好似一口苍茫的古井。良久,仿佛如梦苏醒一般,这才抬头看着那个故意认输的男子。分明就是黑子占尽了优势,为何要……
男子迎上了女子的目光,眸子的色泽瑰丽得让人咋舌。
谢绾柳眉在稍稍地颇动着,心中不知做何等感想,她似落荒而逃一般地别开了头。
这刻意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深处的含义只要稍稍触及,便是理不清捋还乱。她,谢绾本就是只为复仇而生,那不可触及的情愫,怎可再招惹?
百里晟轩桃花眼闪过一丝受伤,底色清澈明亮,竟是透着些许执拗的不依不饶,一直一动不动地望着谢绾,仿佛是在质问什么似的。
谢绾在他热切的目光下,脑袋更是一片空白。她手足无措起来,一时间,竟是思索不出应对的法子。
大抵是不忍心看女子如此无措,亦或是害怕女子淡色唇畔中说出什么绝情的话。百里晟轩低低一笑,声道太过魅惑,使人心骚动,霎时让人忘却不愉快:“臣酒瘾上来,一时忍不住,故意认输。公主莫要怪罪微臣敷衍。”
说罢,一把打开酒盏,这酒香浓郁,在空气中弥漫着,无端为这夜增添了几分暧昧。
他仰起头,随意倒下,清酒像是瀑布一般落下。
“咳咳……”喝得太急,百里晟轩大概是呛到了喉咙,好看的脸庞憋得通红,就连勾人的桃花眼也带了些许不正常的水润,愈发让人沉沦。
谢绾见百里晟轩脸色涨红,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郑重道:“越世子……”
百里晟轩听到有人唤他,迷迷糊糊的脑袋清醒了片刻,他目光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滚烫而霸道。
倏忽,他略微孩子气地一笑,眉眼不带一丝尘埃的妖气,天地间,唯有他入了骨的诱惑,引人入胜。
谢绾的话卡在喉咙戛然而止,静默无声。
百里晟轩满意地从鼻子哼了一句,说时迟那时快,他趴在石案上,一动不动。
谢绾瞪大了眼睛,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忍不住嗤笑起来。一杯倒?敢情方才不是被呛到,而是不胜酒力。究竟那风流少年郎,纵马轻歌,肆意畅饮莫不是装出来的?
骤然,寒风呼啸,几颗星星在远处跳动着,一会儿,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天空像被墨水涂抹得一样浓黑起来。
女子站了起来,她望了望发出绵长呼吸的男子,他两道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如同刀削一般甚为完美,怎能叫人不着迷。
他长长的眼睫毛在玉色的肌肤上,形成了一片深邃的扇影。
“呼——”寒风继续掠过,像是一个嚣张的恶魔,席卷着世间万物。
男子漂亮的眉眼一皱,直把人的心揪了起来。片刻,只见他伸出指节分明的大手,捂住了心头,口中呢喃了一句话。
谢绾目光一闪,俯下身体,男子身上浓郁的酒香迎面扑来,味浓却不觉浑浊,带着若有若无的勾引。
声音带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温柔:“越世子,你怎么了?”
“冷。”男子如玉的脸庞不自觉地拢紧了胸口的黑衣,薄唇几乎是抿成一道直线。
谢绾听罢,神色莫名,颇为端看着男子。待她反应过来,便站起来行动款款地向着内阁走去。
“绾绾——”一道痛不欲生的低唤在无边黑夜中响起,仿佛是从喉咙中溢出了血丝,那音色嘶哑干涸。
气氛肃穆的仿佛一场祭祀,夜,太过深沉。
但见身后,男子在梦魇中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眉宇极为悲怆,英气逼人的薄唇惨然发白,浑然没有一丝生气。
他纤直浓密的眼睫毛在剧烈地颤抖,男子用了极大的力气,在空中虚抓了一把,整个人死寂又平静,像是要把手中的空气揉进骨血里一样死死锁在怀里,深沉而绝望。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