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凄厉的尖叫句句锥心,在空荡荡的清心庙中来回荡漾,几乎要将人的耳膜穿透。
很快,众人闻声赶来,便看见静沫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地上,眼睛含着恐惧的神气,整个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想必也是被吓得七魂不见六魄。
她们凑过静沫身边,轻声问道:“静沫,这是怎么了?”
静沫听见熟悉的同门子弟的声音,这才把埋在膝盖上的头抬起头,姣好清丽的脸颊布满了泪水,美目似小鹿乱撞,真真是我见犹怜的俏佳人。
她看见齐刷刷担忧望着自己的眼睛,不禁悲从中来,指着静心尸体的方向哽咽道:“静心,静心她……”
一众道尼不明觉厉,循着静沫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呼吸一窒,只见静心毫无生息地躺在地上,整个人浮肿苍白,哪里还有以往的俏丽模样。
她白色的裳衣被利器划出一大口子,露出狰狞可怖的创伤。昨夜暴雨倾泻,血液已经被冲刷干净,而那大口子灌满了水,发脓,溃烂。
“啊!”众人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呕——”甚至有人屈着腰在一旁干呕起来,清晨没有进食,愣是吐不出任何东西,干干地吐出胆汁。
她们紧紧地挤在一团,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静心身上的伤口分明就是利器所造成的,必然是他杀,清心庙向来远离世俗,怎么会突然飞来横祸呢?
昨日夜里规劝静心回去的静白眼睛含着被追捕的恐惧神气,她两颊的肌肉都松松地下垂,一张嘴差不多都看着好像是一个小圆孔的样子。
她方才发现,静心是死不瞑目的,饱含着怨恨与不可置信,仿佛冷不丁地缠上自己,声声控诉。如若不是她没有坚持让静心回去,那静心就不会死。
静白艰难地咽下一口水,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她的异样。她低下头,眼睛闪过一丝幽光。
她纳闷道:“以往我们清心庙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儿,但自从长公主来了之后,这……”
状似无意的疑问实则是将矛头指向了谢绾,无比直接。
一众道尼幡然醒悟,尚且从惊惧害怕缓过神来。是啊,怎生以往清心庙风平浪静,自长公主来了之后,就生出那么多事端。
她们浮想联翩,想起了昨日长公主冰冷尖锐的目光,像是要生生将她们吞没一般。更何况,静心是长公主惩治的。长公主难免怀恨在心,要杀人灭口。
道尼们一个个秀丽的脸庞布满了恨意与不甘,想必也是笃定了谢绾是杀人凶手。
“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喧哗?”不知何时,静源轻悠悠地向着众人走来,身姿单薄,凌空飘尘。
众人望见静源走来,愤恨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忙不迭跑向静源。
闪着泪光急切道:“师姐,你一定要为静心做主!”
静源不知所然,她望向了静白:“昨日我不是唤你领静心回去?”
众人的目光全然落在静白身上,静白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她舌头都要打结了:“师姐,我什么也不知道,昨日夜里我唤静心,但是静心置气,对我不理不睬,无法,我只能先行离去。实在没有想到,静心会被贼人所害,丢了性命。”
轰隆一声。
静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她神色古怪,目光猛地瑟缩,好似含着忌惮的精光:“你说什么?静白丢了性命?”
道尼们见静源这般震惊的模样,心里的不安又多了几分,飞快地瞥了一眼静心的尸体,匆匆收回目光。
静源这才发觉了异样,眼睛精准地找到了那骇人的景象,她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叫唤。
脑海中,闪过昨日那女子的话:尽数杀灭,一个个处置。竟是来得那么快?
“公主,这边。”一道沉稳的声音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只见谢绾搭着南笙的手,娉娉婷婷朝着众人走来,女子今日的妆容比昨日更妍三分,眼底略施粉黛,暗紫勾情,映衬得那一泓清目迷离魅惑,似含着无限杀机。
最为诱人的是,她额际用素笔绢花而成的一点弯月,如钩,似剑,分明是素净的点染,却是美得惊心,美得咄咄逼人。
一众道尼怔怔地望着举足间散发着雍容贵气的女子,再望着她潇洒肆意的妆容,不由自主地闪过艳羡与嫉恨。
很快,心中的嫉恨又无限放大,即刻将静心的死算在谢绾头上。一时间,她们的目光像是毒蛇一般,冷冰冰地缠绕在谢绾身上。
谢绾微乎其微地勾唇一笑,极淡,几乎让人察觉不了。
她目不斜视,神色优雅倨傲,步步走得甚为稳妥。
静源瞧见谢绾额际似镰刀的弯月,杀意腾腾,她的一颗心跳得厉害,嘴唇在剧烈地抖颇起来,就连眉毛也在狠狠地颇动。
她警惕而惶恐地望着谢绾,已是将谢绾列为极具危险性的头号仇敌。
谢绾目光微闪,一丝意味不明的流光略过。
众人看着谢绾一步步靠近,心里的恐惧与愤恨又增添了几分,她们拥簇成一团,直直地审视着谢绾,仿佛这样,方能才减少心中莫名的情绪。
谢绾瞧见她们谨慎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两颊的发丝,眸子清凌凌地逼向她们,像是一把利刃一般风仪逼人。
下跪吧。
传达到众人心头的意味仿佛就是如此,惊得道尼们膝盖一软,扑通跪下。
“见过长公主。”无论心中何等心思,皇权,永远无法逾越。昨日,她们就领教过了皇权倾轧的滋味。
谢绾居高临下地望着齐刷刷的脑袋,她温软一笑:“请起。”
话音一落,道尼们略蹙起眉头,半是柔弱,半是飘尘。
谢绾清目瞥了一眼静心的尸体,目光微动,神色却是镇定自若,她素手轻轻一抹淡色的唇畔,似点染瑰丽色彩:“来人,拿白布掩盖静心的尸体。”
“是!”英武不凡的侍卫领下命令,不知从何处拿出了惨白的布条,白晃晃得扎人。
大步走向静心的尸体一处,几乎是没有情绪波动,只需片刻就将骇人的景象掩好。
谢绾一泓清目扫向了侍卫,又道:“清心庙出了命案,凶手不明,你们侍卫当以加强戒备。如若再出了人命,本宫绝不轻饶!”
侍卫恭敬地作揖,声音铿锵有力:“卑职领命。”
谢绾微微颔首,算是应过。
那边仇视着谢绾的道尼们看着她行事利索大方,不失风范的威压,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姣好的容颜气得煞白。
分明就是杀人凶手,还要做出此等姿态。
静白眼珠子一转,小声说道:“静心与长公主非亲非故,为何要替静心善后,更何况昨日静心唐突了长公主。”
末了,再补充一句:“这究竟是有何目的?”
果不其然,道尼们的怒火又被烧旺了三分,怨毒的目光直逼着谢绾。
谢绾似笑非笑,目光落在静白身上,幽异似鬼魅。
静白身体僵硬,目光躲躲闪闪,忙不迭低下头,不敢与女子对视。
谢绾收回了视线,稍稍抬起下巴,一字一顿道:“清心庙本是皇家寺庙,本宫既为长公主,凶手残暴,危及清心庙的安定,本宫自是责无旁贷。”
这一番话,抢白得众人脸上青白交加。她们认定了谢绾不把她们的性命放在眼里,讥讽她们再来自名派衡山,在这里,也不过是皇族的一个奴仆。至于她们的性命,又有何人在意。
静源强自压抑心中的恐惧与忌惮,上前朝着谢绾恭敬道:“公主,贫尼有几个疑惑,公主能否为贫尼解惑?”
谢绾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静源道姑请问。”
静源气极了谢绾高高在上的模样,恶狠狠地憋下一口气,问道:“公主是如何得知静心死于非命,贫尼瞧见公主的模样如此镇定,好似早就知晓此事?”
如此**裸的质问,当真是不知尊卑。
谢绾目光一凛,朝着静源逼去。
静源心头猛地一跳,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狠狠一掐自己的手心,目含屈辱和愤恨地跪下:“公主,是贫尼冒犯了公主,皆因贫尼痛失同门师妹,一时口不择言,求公主谅解。”
谢绾唇畔扯出一抹笑容,披挂着活色生香的妩意,她略是嘲讽地望着静源,转眼即逝。
而静源却是瞧得个真切,她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她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欲要冲上去将谢绾咬个粉碎,这种明明知道对方是杀人凶手,却又无可奈何,最让她气结的是,她还赔着笑脸认罪。
衡山门派的颜面何存!
南笙目光轻蔑地望着那一个个自视甚高的道尼,心中不屑至极。世间貌美者何其多,但像这所谓名派所出的道尼这般目空一切,当真是凤毛麟角。
她脸色一板,朝着众人呵斥:“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公主岂是容得你们任意污蔑!”她目光落在静心的尸体上:“今日清晨有位道尼大声尖叫,静心丢了性命,闹得人尽皆知。公主心善,见不得静心死后丑态置于众人面前,你们却是怀疑公主别有心思,其心可诛。”
“更何况,区区一个小道尼,公主怎会加害于她?”
谢绾微勾了唇,心中汩汩血意在沸腾。是啊,区区一个小道尼,本宫不屑下手。本宫要的是——衡山门派尽数覆灭,一个不留。
静源目光一直定定地望着谢绾,将她嘴角那一抹似有却无的笑意尽收眼底,再联想得谢绾昨日的那一番杀人灭口的极恶箴言。
她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目光似从远方回过神来,骤然,目光一狠,重重地向谢绾磕头。
“公主,贫尼该死,请公主责罚。”
“咚咚咚。”额头击打着地面巨响,听得众人心惊胆颤。
谢绾看着那一滴滴鲜红的液体掉落在地面上,绽放出妖娆至极的血花,目光陡然变得极为幽深,仿若一口古井,直把人吞噬。
她心情大好地听着那沉闷的磕头声,半响,这才轻悠悠道:“也罢。”
静源身体一颤,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她抬起头来,鲜血从她的额际滑落,打湿了她的脸庞,触目惊心。
液体渗进她的嘴唇,她轻轻一抿,腥甜而屈辱。她敢发誓,自谢绾来了清心庙后,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谢绾柳眉一挑,那月牙状的素点也随之绡动起来,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是本宫,那又如何?
南笙观察到谢绾的唇语,微微一怔。
“你!”静源紧紧闭上了嘴巴,抑制住了想要说的话。
她忙不迭做恭敬悔过模样,将心中那口恶气吞咽下去,不住地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谢绾淡淡一笑,眉眼绰约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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