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毅哥哥,你明明风华正盛。”康媛帝君也不再去纠正陵毅对她的称呼。
陵毅抿着唇,康媛帝君依旧拥着他,良久,他开口:“帝君,别的不说。就算本王真的与你……本王又能陪你多久?本王生得早了。”
哪怕是他答应了,他娶了她,这也是要等她年满十五,而再过一年,他就三十五了。
当初伽暮给他的断言,他根本活不过四十岁,他又何必去耽误了她。
这件事他连他的父王都告诉,否则他又为何拖到现在仍不娶妻。
“毅哥哥是不舍得让我空守?”康媛帝君勾着唇笑了,“毅哥哥,我只求能够与你相守,即使是一年,一个月,我都不在乎。”
“本王怕会后悔。”陵毅终是挣开了康媛帝君的双臂,他接连退了数步,“本王不打扰帝君了。”
陵毅俯身施了一礼,转身快步往别处走去。
康媛帝君足尖一点拦下了陵毅,她拉着陵毅胸前的衣服,在陵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吻上了陵毅的唇。
陵毅慌忙推开康媛帝君,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康媛帝君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刚才那一刻,她明明感觉到陵毅回应了她,可是陵毅为什么要逃?
她的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了,陵毅到底在犹豫什么?
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会回应她?
康媛帝君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左胸,忍着想要跌坐在地上的无力感,飞身离开了竹林。
御花园的湖内,庚归茗折了一朵莲花递到了一脸笑意的庚惊婉手里。
庚惊婉摘了一片片花瓣,将花瓣放在了庚瑶华的头发上。
“妹妹成了花仙了。”庚惊婉拍着手,笑道。
庚瑶华眨着眼睛,看了看庚惊婉,她将手里面的莲花花瓣摘下来,也放在庚惊婉头上。
庚归茗看着嬉闹在一起的两个女儿,淡漠的神情里面多了一丝柔和之色:“当心点儿,别掉到湖里。”
小舟一阵轻晃,康媛帝君落在庚归茗面前。
庚归茗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康媛帝君,康媛帝君扑到庚归茗怀里轻声哭了起来。
“帝君姑姑哭了。”庚惊婉看了一眼康媛帝君,和庚瑶华停止了嬉闹,两人手牵着手走到庚归茗身边。
庚归茗垂眸看着靠在她左肩的康媛帝君,她轻拍着康媛帝君的背,暗想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让康媛帝君哭成了这样。
她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去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此时康媛帝君的情绪不稳,她问了便是雪上加霜。
康媛帝君靠着庚归茗的肩膀哭累了,她伸手抹了抹眼泪,抬眸看着庚归茗:“二王嫂。”
“帝君姑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我去帮你打他。”庚惊婉看着康媛帝君哭红的双眼,气愤的说道。
庚瑶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神色却也表现出她是和庚惊婉一个想法的。
“姑姑只是想你们皇爷爷了。”康媛帝君那能够将原因告诉这两个小家伙,只能找了一个借口蒙混了过去,“除了你们两个,哪有人敢欺负你们姑姑。”
“好了,你们帝君姑姑有事要和本宫说,你们也该去做功课了。”庚归茗将两个女儿抱起来,回了岸边,将她们交给了庚玥和欢娜。
康媛帝君随着庚归茗身后落在岸上,她随着庚归茗进了一旁的凉亭里面。
庚归茗将一干侍女都挥退,她伸手倒了两杯茶,一杯地给了康媛帝君。
一杯清茶饮下,康媛帝君神色稍缓,她垂眸摩擦了茶杯好一会儿,才低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庚归茗听罢,想了想,开口问道:“归雁,你想试试吗?”
她是惊讶康媛帝君竟然是对陵毅动了心思,但是既然康媛帝君喜欢上了陵毅,她便会帮着康媛帝君。
听着康媛帝君话中的意思,陵毅对康媛帝君未必无情,想来是有什么缘由了。
康媛帝君星眸微闪:“二王嫂,我该怎么做?”
言语里,没有半分高傲之意,她对庚归茗的态度,没有因为她变成了帝君而有所改变。就连称谓,都没用那疏离的帝君自称。
庚归茗素手轻挑凉亭内的纱幔,她站在栏杆旁,开口道:“过些日子有场围猎,围猎场上出什么事,或许都有可能。”
康媛帝君走到庚归茗身畔,她侧眸看着庚归茗精致美艳,令百花竞相失色的倾城容颜,轻声道:“我听二王嫂的。”
她是没了办法,她相信庚归茗能够帮到她。
庚归茗当日便去了典客宫,她从典客宫的后院里见到了对月神伤的陵毅。
“二王妃大驾,恕本王失迎了。”陵毅虽然惊讶庚归茗的到来,但是还是起身迎道。
庚归茗也没过多的和陵毅说其他的事情,一上来便直接问道:“陵王,帝君心仪于你,本宫看你也不像是对帝君无情,你为何拒绝?别告诉本宫是因为你年长于她,本宫不会信。”
陵毅怔愣了半天,才拱手道:“既是二王妃亲自过问,本王也就不瞒着了。本王的寿数只到四十,这是伽暮大师当初给本王的一卦。”
“本王,陪不了帝君太久。”陵毅双眸轻垂,开口道。
他心知任何谎言在庚归茗眼中都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就直说了。
或许,庚归茗能够劝住康媛帝君收了对他的心思。
果然是有着缘由的,庚归茗淡淡的看着陵毅,倘若陵毅当真只有不到六年的寿数,康媛帝君嫁了他,能得到的只是一时的相守,徒留一世相思。
然而,她不是康媛帝君,康媛帝君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康媛帝君不知道这件事,却能说出那番话来,足以说明康媛帝君的态度了。
“陵王,感情之事随心而行要比畏首畏尾来得好得多。”庚归茗开口道,“别等到失去了,才懂什么叫追悔莫及,才懂什么是真正的后悔。”
庚归茗转身抬步往外走着:“她不在意,你何必固执不放。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不比你违心暗自神伤好得多?”
陵毅看着庚归茗远去的身影,他竟然是觉得庚归茗的背影给他的感觉异常的孤寂,就像是失去了至爱之人,独存于世的游魂一般,世间的任何繁华都影响不到她。
陵毅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庚君辛不过是去闭关了而已,他怎么会想到这上面。
庚归茗淡漠如冰的话徘徊在他的耳边,陵毅陷入了深思。
他是不是真的太畏首畏尾了?可是若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娶了她,难道不是太自私了?
五日后,围猎场上,康媛帝君纵马而去,远远将身后的随从甩了去。
庚壬笙留在宫内陪着柳芪,庚惊婉和庚瑶华也都留在了宫里面。
陵毅虽然参加围猎,但是他只是骑着马独自在猎场的树林里面走着,身后虽然配着弓箭,但是也从未使用过。
等到傍晚的时候,别人都是满载而归,而他只抓了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
若风走到庚归茗身边,俯身道:“二王妃,帝君还未归。”
莆幽落在庚归茗面前:“主子,帝君入了围场并未出来。属下等奉命暗中保护帝君,然而帝君半柱香的时间前于围场内失踪,如今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特来禀报此事。”
下面的人见到庚归茗面色一瞬间就沉冷了下来。
庚归茗扫视了下面的众人一眼:“你们可有人知道帝君去哪儿了?”
三三两两的回应声想起,竟是没有一个人见到康媛帝君的身影。
庚归茗拂袖起身:“这围场就这么大,你们就没人遇到帝君?”
“二王妃,帝君会不会入了禁地?”若风开口道,“奴婢听帝君自语说过,要给两个小郡主猎几只双尾狐回来,双尾狐在围场禁地外难寻,然而在禁地之中却是有着双尾狐的巢穴的。”
“派人到禁地里面找。”庚归茗双眸半眯,“找不到帝君,今日谁都不能回去。”
“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莆幽拱手退下。
陵毅淡淡垂眸,他只在进去的时候远远看到了康媛帝君纵马远去的身影。
众人只看到陵毅忽然从座位上起身,直接朝着围场内飞身而去。
陵毅飞速的朝着深处的禁地而去,围场禁地那种地方,能是什么好相与的?
陵毅落在禁地之前,他双眸微沉,进入了禁地里面。
大约寻了半个时辰,期间陵毅不止一次碰到了庚归茗派过来寻人的暗卫,但是暗卫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发现,倒是有人找到了一块康媛帝君常用的绢帕。
陵毅越找越心焦,直到他听到了不远处有几声狐狸的叫声,他顺着声音寻了过去,发现正是双尾狐的巢穴。
陵毅在双尾狐的巢穴周围找了许久,才发现了康媛帝君的身影。
康媛帝君蹲在地上:“好了,你们两个都听话一些,本帝君是不会杀了你们的。”
陵毅落在康媛帝君面前,他看着逗弄着小狐狸的康媛帝君,放下心来的同时心中又有些许怒火。
康媛帝君看着突然来到她面前的陵毅,面色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陵毅将康媛帝君拉起来,他面色微沉:“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围场禁地。”康媛帝君开口道。
陵毅听着康媛帝君平淡的话语,他皱了皱眉:“你知道这里是禁地,还进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出了事该怎么办?”
“不是没出事吗?”康媛帝君侧过头,说道,“再说了,本帝君出没出事,和你有关系?本帝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陵毅正想驳斥康媛帝君,他听出康媛帝君是在和他赌气,只是还没张嘴,他就看到康媛帝君面色一白昏了过去。
“归雁。”陵毅急忙托住康媛帝君的身子,带着康媛帝君离开了禁地里。
风芜婳为康媛帝君诊脉过后,告知陵毅康媛帝君是中了禁地里面一种名为睡兰梦的毒草的剧毒,要解此毒极为麻烦,而且风险很高,若是康媛帝君撑不住,很可能便会在治疗的途中就离世。
庚归茗下了令让风芜婳必须救醒康媛帝君。
陵毅在听到康媛帝君可能会死的时候,他的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她不能死,她怎么可以死。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不该和康媛帝君说那些话,那样康媛帝君就不会和他赌气,就不会孤身去了禁地那种地方。
康媛帝君曾有一小段的时间因为服了药醒了过来,她只留下了陵毅一个人,把别人都遣了出去。
“感觉自己要死了一样。”康媛帝君看着床幔,笑了笑。
陵毅垂眸看着虚弱的康媛帝君,他低声道:“别乱想,你不会死。你只要乖乖的服药,很快就能好起来。”
康媛帝君的双眸微转,苍白的脸色让陵毅心疼到了极点。
她该被人好好宠着,该活蹦乱跳的四下闯祸,不该这样躺在病榻上。
陵毅觉得康媛帝君的眼神里根本没有求生的**,他双眸轻眨,抬手合上了康媛帝君的双眸:“我只有不到六年的寿数,如果你知道了此事依旧不改初衷的话,我答应你,你若是好起来,我娶了你。”
康媛帝君问道:“为什么只有这么短的寿数?你身体无恙,又不是天生带了病根。”
“是咒,刻在魂魄里面的咒。”陵毅将伽暮说的话都告诉了康媛帝君,“许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大恶之事得罪了人,才被下了这种咒吧。以后,哪怕我轮回再多次,这个咒依旧会起作用。”
不只是这一世,以后的生生世世,他都会短命。
“我懂了。”康媛帝君缓缓地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等我醒了,记得你说的话。”
她体内的不是毒,实际上只是风芜婳制作出来的一种药罢了。
不把陵毅逼到一个临界点,陵毅是不可能和她讲实话的。
她的实力进出禁地其实没什么大碍,而且她身边也跟着暗卫,不然,庚归茗如何能在得知她进入禁地后,不亲自前来,而是加派了人手。
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为了让她,也为了让陵毅更加清楚自己的心。
康媛帝君临睡前,想着,等此事过后,去问问她的二王嫂吧,说不得,她的二王嫂能有办法解除这咒术。
庚归茗在之后得知了陵毅的事情,她带着陵毅去见了朱雀,朱雀看了看陵毅,才说道:“主子,他身上的咒可以破开,但是这一世是不可能了。只能待他死后,魂魄离开身体,以三阳火煅烧其魂魄四十九日,才可毁去咒术。”
这是个不算好的消息,但也是个好消息,因为陵毅不用生生世世都受着短命的苦。
陵毅一直等到康媛帝君身体好了,才离开。
随后,庚归茗一道谕令昭告天下,康媛帝君将于明年五月十八与陵王完婚。
此事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但是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平息了去。
而眼见着庚归茗的身子一天天的好转,众人也再没从庚归茗口中听她主动提起过庚君辛,众人感伤之余,也稍微放了些心。
然而,却不包括庚惊婉和庚瑶华,她们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过庚君辛。
这日,庚惊婉和庚瑶华在用过早膳后偷偷的商量了很久,才一起跑到了流倾影那里。
庚惊婉拉着流倾影的手,让流倾影坐到树荫下的木椅上:“倾影叔叔,都这么久了父王还不回来,母妃一定很想父王。”
流倾影有些讶异的看着庚惊婉,就听到庚惊婉开口:“我和妹妹想了个办法引父王出来。”
庚瑶华站在流倾影身边,开口道:“父王常说还欠母妃一个婚礼,我们说服了母妃,让母妃假装和倾影叔叔成亲,这样父王一定会回来的。”
她们之所以会想到流倾影,是因为她们能感觉的出来流倾影对她们好,也对她们母妃很好,而且流倾影很温柔,向来不会拒绝她们的请求。
她们认识的可靠的人不多,总不能让她们的六王叔帮她们,而公冶梓卫离着这里太远了,她们也不清楚公冶梓卫会不会答应,她们不想等着了。
“你们母妃答应了?”流倾影双眸一怔,他从未和庚归茗提过此事,虽然每日他都会去探望一番,但是这个念头,他是从来没有动过的。
离尘之术,真的让庚归茗忘了对庚君辛的感情了,真的让庚归茗淡忘了庚君辛了。
不然,哪怕是假装,庚归茗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对啊,母妃一定是生父王的气了。”庚惊婉两三步蹦到庚瑶华旁边,“父王要是再不回来,我和妹妹就不要他了,让倾影叔叔当我们的父王。”
“父王让母妃伤心了。”庚瑶华看着流倾影,她们希望庚君辛回来,闭关这么久,庚君辛也该回来了,“所以我们帮母妃气回去。”
“让倾影叔叔好好想想,过会儿我去和你们母妃聊聊。”流倾影表面上淡笑如风,内心却并不平静,“如果你们母妃想法没有变,我便答应你们。”
若是真的能够将庚君辛气回来,到是件好事。
若是庚君辛不回来,而庚归茗却有此意,他们也不用再为如何说服这两个小家伙烦忧。
“好,我们等着倾影叔叔的好消息。”说罢这句话,庚惊婉拉着庚瑶华的手就离开了。
流倾影在木椅上坐了一会儿,他看着六月的如火骄阳,叹了一声,往霓裳宫而去。
却在半路,在御花园里面,看到了正在凉亭内喂鱼的庚归茗。
庚归茗一身玄色抹胸长裙,外面穿着一件及地的玄色纱衣,纱衣之上以金线绣着朵朵莲纹,纤腰如束,淡金色的腰封上以银线勾着繁密的西莲花花纹。
她长发未束,就这么随意地披散着,抬臂间,半截藕臂微露,精致的侧颜让人望而倾心。
本应画中仙,奈何落凡尘。
流倾影从惊艳中回过神来,他想起初逢庚归茗之时的场景,心中轻叹,果真时光飞逝。
流倾影走到庚归茗身旁,随手拿起一把鱼食一点点的撒进湖中:“你为什么答应?”
“她们不能没有父王。”庚归茗声音清澈,她垂眸看着汇聚到一起的鱼儿,“于本宫而言,怎样都是无所谓的。只是你更加合适罢了。本宫与你不是曾有过三世情缘吗?”
“只是这样?”流倾影侧眸,温润的双眸带着一丝探究之色,他试图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证明庚归茗所说的话不是真的,然而他在庚归茗的脸上,只看到了漠然。
庚归茗黛眉微蹙,她迎上流倾影的双眸,比花更娇的美丽容颜上樱唇轻启:“不然呢?”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他了。”流倾影转而看着湖里面抢食的鱼儿,俊美的脸上闪过怅然之色。
“本宫忘了谁?”庚归茗双睫如蝶翼,轻闪之间,双眸泛起一道涩然随即消失,“你是说她们的父王?他已经不在了,本宫还要等着他不成?”
“所以你是认真的,而不是配合她们做戏。”流倾影长发因为投喂的动作发梢落在了栏杆上,“我明白了,你既然决定了,我便应了。”
庚壬笙和康媛帝君得知此事之后,尽是心中一阵悲伤。
流倾影没有让人将是他与庚归茗成婚的消息放出去,除了最亲信的相关者之外,没人知道举国上下都在筹备的是他和庚归茗的婚礼,而不是世人以为的庚君辛。
几乎所有人都绝望了,他还抱有一丝期待,希望庚君辛能够回来。
这场婚事足足筹备了两个月。
而动用的人手,动用的计划等一切,都是庚君辛提前安排好了的。
康媛帝君和庚壬笙,只是将庚君辛为庚归茗筹备的所有,接手了而已。
大婚前七天的夜里,流倾影被一场梦惊醒,他捂着自己心跳过快的胸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大概是想得太多了。
正当流倾影翻了个身想要再度合眼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
流倾影抬手摸了摸,将那东西拿了出来,他匆忙掌灯仔细看了看,那是一颗鲜血一般艳红而圆润的珠子。
“原来是真的。”流倾影握着珠子坐回了床上,他微微合眸之时,那颗珠子便消失了。
第二日,流倾影唤来了给他制作喜服的绣娘,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将绣娘遣了回去。
流倾影又重新带回了面具,对此,却没有人反对。
大婚前夜,庚归茗孤身站在寝殿内,她临窗而立,望着天边一轮几近圆满的明月。
殿外院中,大片凤仙花随风摇曳,些许花瓣被风吹起,从打开的窗子飞入殿内,甚至有一些沾在了庚归茗半干的发丝间。
含愁的美眸秋水般,眼波轻轻流转,庚归茗伸手接住一片大紫色的缓慢下落的凤仙花瓣。
庚归茗垂眸看着掌中的花瓣,她的眼神有些迷离。
她掌心里的凤仙花瓣忽然粉碎,庚归茗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另一处空间里面。
那是一处似乎一片虚无的空间,入目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
孤寂,幽冷,如同沉寂了万年的荒城。
“虚无之境。”庚归茗听到自己的声音扩散在风中。
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进入这传说中的最为奇异的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是完全不同于她所处的大陆的一处遗忘之地,这里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一片虚无。
传言这里是连天道都抛弃的地方。
庚归茗神色木然的提步行走在此处,仿佛对这里没有丝毫兴趣。
不知走了多远,庚归茗停住脚步的一瞬,她的周围的浓雾像是散去。
她的周围飞速闪现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庚归茗木然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画面里展现的是或是黑眸或是红眸的俊美绝伦的男子陪伴着两个双生小丫头的场景。
甚至还有当初她以虚影之态出现照顾两个小家伙的场景。
这些画面,正是庚归茗离去的五年内发生的与庚君辛和君铭有关的点点滴滴。
“君……”
庚归茗伸出手去触摸,画面却粉碎了开去,当她怔愣之际,一阵淡雅的莲香自她身后传来。
庚归茗正欲回眸,身体却没办法自如行动,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视线一黑时,有人抱住了她。
一声极为温柔的低喃在庚归茗耳边响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无数个片段纷纷涌进庚归茗的脑海里面,庚归茗在那些片段里面,看到了一处完全不同于她如今所处的一处大陆,甚至在那些片段里面,看到了一个身穿淡紫锦袍温雅似仙的男子独立梅树下合眸吹笛的场景。
庚归茗回过神来的时候,凤仙花瓣依旧静静地在她手中毫无变化。
可那一切,绝不是她的幻想。
庚归茗将花瓣吹落,她轻轻环抱住自己,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莲香:“我该到的地方是哪儿?”
虚无之境内,庚归茗的身影消失后,白雾忽然迅速的朝着一处涌动着。
白雾的中心,散发着微弱的暖黄色光芒的一对麒麟角的上空,凌空平躺一名双眸紧合,呼吸平稳的俊美无俦的男子。
大婚当日,庚归茗头戴流苏凤冠,身穿夜火莲染就的万年冰蚕吐丝制成的华美喜服,由庚惊婉和庚瑶华陪同着,坐在以整块千年红玉石雕刻而成的喜轿之中。
千名御前侍卫开路。喜轿两旁,各有百名侍女提着百年竹制成的花篮随行着,十六名亲兵抬着喜轿绕着王城走了整整一圈,瑞露花瓣撒满了整个王城的大街小巷。
朱雀唤来白鸟朝贺,神乐施法将整座王城都变成了骄阳无法融化的冰雪之城。
阳光明媚,结了冰的房屋折射着阳光,整座王城都透着异域的风情之美。
江山千里,家家户户尽是悬挂着烈火一般的红绸。
人们欢呼着,不少孩童将采摘的野花往天空中撒着,微风拂过,整座王城里都弥漫着花香。
喜轿上的红纱被风吹起,有些人见到了庚归茗的容颜,喧闹的人群有一瞬的寂静,随后爆发出了更为响亮的欢呼和称赞声。
庚惊婉看着庚归茗:“母妃,这么热闹,一定可以吵到父王,让父王回来的。可惜没找到父王的那颗血珍珠,母妃戴上一定更好看。”
庚归茗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微微紧握。
庚瑶华见着庚归茗神色没有变好,反而哀伤了一些,她赶紧拉着庚惊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庚归茗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神色吓到了两个女儿,她伸手点了点两个女儿的娇脸,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见着庚惊婉和庚瑶华都恢复了笑容,庚归茗才收回了手。
君辛,你看,我到底还是按你所说的做了。
她没有忘了庚君辛,当初她有意给风芜婳机会让风芜婳施展离尘之术,然而离尘之术对她没有效果,她醒来之后,依旧还记得庚君辛。
然而,她却想通了一些,既然注定了她忘不了,那她就记着他,哪怕是带着伤痛,哪怕是鲜血淋淋,她也记着他,然后,活下去。
和他们的女儿们一起,如他所愿的活下去。
她不记得有多少次午夜梦回之际,她泪湿了绣枕,也不记得有多少次梦中惊醒时,低声呼唤着庚君辛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她只记得她曾经与庚君辛的点点滴滴,这些是支撑着她伪装下去的力量。
就在庚归茗的喜轿临近崇曦王宫的宫门之时,天际彩霞遍布,众人抬眸看去的时候,只发现彩霞之中,隐约可以发现一条游龙的身影。
“母妃,是渊儿哥哥。”庚惊婉认出了那游龙,“渊儿哥哥来祝贺母妃了。”
庚瑶华眼中也出现了欣喜的神色,庚归茗告诉她们黑渊已经飞升天道,她们以为再也见不到黑渊了。
霞光直接落在了崇曦王宫之上,庚归茗抬手,一道霞光穿过喜轿落在了她掌中。
那道霞光很快便消失,庚归茗手中的却还残留着霞光的温暖。
“母妃,待渊儿变强,就算不镇守天界也能维持天道之力,渊儿一定回来。”
庚归茗耳边响起黑渊的声音,她淡淡的勾起了唇:“母妃等你回来。”
喜轿入了王宫之内,庚惊婉和庚瑶华被接了出去,庚归茗见着流倾影走来,庚归茗悄然合眸,再度睁开双眸时,她清丽的双眸里多了三分灵动之色。
“倾影。”
流倾影听着这熟悉的语调和称呼,他面具遮掩下的容颜上勾起了一丝浅笑:“露璃。”
流倾影头戴紫金束冠,腰间悬着一块古玉,艳红的喜服似火。
露璃被庚归茗强行唤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流倾影抱下了喜轿,她听着流倾影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与我成婚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如此,我便能真正了了夙愿了。”
了了这夙愿吧,此后,他们便能各自忘尽前尘,她只是庚归茗的三魂,他只是九奎殿的圣子。
繁杂的礼节过后,露璃彻底消失了,流倾影也将露璃的存在尽数遗忘,庚归茗被欢娜和庚玥带回了霓裳殿内。
庚玥和欢娜将庚归茗送入内殿,便退了出去。
此时,她们的脸上的笑意才敛了去。
“以前,我总是盼着主子能够成婚,可是等到了这一日,看着这满宫的大红喜绸,我竟然会觉得刺眼。”庚玥和欢娜站在殿外,庚玥扫视着周围的红绸,苦笑道。
知情的人,没有一个人真心期待这场婚礼。
庚玥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伤感:“这婚事如此盛大,尽人皆知,倒是如了摄政王所愿。”
欢娜看着庚玥,她们随着庚归茗的喜轿在城中走了一圈,四下喜气洋洋,她们也带着笑意,可是只有她们明白那笑容有多么虚假:“可惜,与王妃成婚的,不是摄政王。”
庚壬笙知道流倾影酒量不佳,是以流倾影说要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挽留。
庚壬笙替流倾影挡着酒,让流倾影借机离开了。
“诸位,自便。”见着流倾影离去,庚壬笙拿着酒杯对着围在他身边的一群大臣道,随即将杯中的酒饮尽,便转身去了一处角落里。
“你总是坐在这处角落里面喝酒。”庚壬笙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持着酒杯浅笑的人,那人腰间的金算盘在烛火下闪着微光。
鹅黄色的长袍微动,子钰晃了晃酒杯:“我这不是为了方便壬笙能找到我吗?”
这些年,但凡是王宫内的宴会,他尽数到场,每次都坐在这个角落里面。
因为这里,是当初庚壬笙成婚那日,他所坐的地方。
“你坐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的。”庚壬笙轻笑着与子钰碰杯,“这次来了可要多留些日子?”
“不了,府内还有些事情等我回去。再加上最近灵力有突破的迹象,那些老头子一个个的催着我赶紧闭关。”子钰含笑摇着头,“不过你放心,等我那干儿子出生前,我肯定会赶回来。”
庚壬笙为子钰添了杯酒:“你可有成亲的打算?”
子钰比他年长五岁,如今子钰的年纪已经三十有一,实在是该成亲了,他不希望子钰孤独终老。
“倘若壬笙是个女子,又尚未嫁娶。我倒是想和壬笙成亲的。”子钰仿佛开着玩笑,随后他轻叹了一声,“我啊,找不到意中人,又不想凑合。反正下一任的家主已经定了,有昭煜,我留不留后无所谓。”
邢昭煜在进入黎家的传承之地觉醒血脉的时候,麒麟藤直接将传承之力渡到了邢昭煜体内。
麒麟藤选择了邢昭煜,那么下一任黎家家主便是邢昭煜无疑了。
庚壬笙在听到子钰前面的那句话的时候愣了愣,而子钰身后的阿财就差把脑袋埋进土里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庚壬笙饮了一杯酒,朗月般俊逸的容颜上笑意清浅,“今日我陪你好好喝一回。”
“好。”子钰拍了拍手,他桃花眼微眯看着为他斟酒的庚壬笙,勾唇一笑,与庚壬笙对饮起来。
而霓裳宫外面,本该睡着了的庚惊婉拉着庚瑶华的手在来回的走着。
守在外面的侍卫不敢得罪这两个小祖宗,劝了两次无用之后,便也由着她们去了。
庚瑶华忽然停了脚步,她拉着庚惊婉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面。
庚惊婉看着远处的来人,双眸微眨,和庚瑶华对视了一眼,蹲在草丛里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头戴红玉束冠,腰间悬着一颗血珍珠,穿着喜服以银质面具遮面的男子缓缓走进了霓裳宫内。
器宇不凡,身姿修长如竹,长发如墨同衣袖一起随风摆动,宛若谪仙翩翩而来。
庚玥和欢娜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抬头,只是躬身打开了殿门,在听到殿门合起的声音后,她们退了下去。
庚归茗自然是听到了殿门的开合声,她垂着眼睫,听着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
“让你久等了。”
庚归茗忽然睁大了双眸,她抬眸,隔着金色的流苏看着面前的人,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她面前,她缓缓地抬手,抚上那银质面具。
面具落在铺了红貂地毯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俊美如神袛的男子眉眼含笑,一笑之间,她终是感觉到了那让她日夜思念的气息。
“茗儿,我回来了。”
庚归茗落了泪,泪如雨下间她美艳绝伦的容颜上露出了盈盈笑意。
她听了千万种甜言蜜语不曾落泪,只此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让她高兴地难以止住泪水。
庚归茗脸上的泪水被温柔的拭去。
紧密相拥间,庚归茗宛若珠落玉盘般动听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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