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斜斜的靠在榻上，颤抖着抬起手，狠狠地指着他，厉声道：“你…你都做了什么？”

夏侯殇沉思片刻，不知道母后到底说的是哪一件事，不论是哪一件，说出来都是她的身子承受不起的。

张太后看他沉默不语，心中更是一片苦寒。“你说话啊，你对楚家做了什么？”

夏侯殇抿了抿唇，开口道：“母后，楚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凌驾于皇权之上，丝毫不将朕放在眼里。儿臣如此做，也是无奈之举啊！”

“你胡说！”张太后气的坐起身来，“楚家忠心耿耿，若是他们想要这皇权，南唐早就易主了！还能留着你来继承什么劳什子的皇位？！”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一事心中一痛，脱口问道：“皇后呢？我…我的孙儿呢？我的孙儿如何了？”

夏侯殇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开口，缓了缓才道：“皇后…产下死胎…母后！太医！”听到死胎二字，张太后一翻眼睛又晕了过去。夏侯殇大惊，连忙呼喊御医。

少刻，太医连滚带爬跑了进来为张太后诊脉施针，好一番忙活张太后才一口气缓了过来。

“你…你…”张太后浑身抖着看着自己已经疯魔了的儿子，不知该说什么。又倒了两口气，“你们都下去，我跟皇帝说话。”

众人退下后，张太后才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的孙儿啊…好好的一个家…本来都是好好的…我早说过，你若不喜她就不要招惹她…你招惹了她，她和她母家一心助你，却如此对她！你让她怎能不伤心欲绝？要是换个人，还不找机会杀了你以解心头之恨！母亲把你的良心生到哪去了？早知这样，为何还要千辛万苦的生下你…”张太后痛心疾首。南唐世代以仁德治天下，到了这一带竟出了这么一个暴君！而这暴君，还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

夏侯殇心中沉痛，她倒是没杀了自己，可是却做了一件比杀了自己还要残忍的事情。可他不敢再说给母后听，再刺激她一次怕她真的会承受不住，只能轻声解释道：“母后，那楚家拥兵自重，处处威胁掣肘儿子，妄图干政，还拒不交出虎符。而且…而且他们还密谋造反，已经打到了宫门口了！儿子也是无法才…”

啪——！张太后聚力起身扇了儿子一个耳光，然后就没了力气，摔在了床上。夏侯殇看她的样子，也不敢有情绪，赶紧扶起了张太后，帮她顺了顺气。

又缓了好一会，她才抖声道：“楚家若想称王，哪还轮得到你出生？那楚家丫头早就成了皇亲公主！楚家忠良，世人皆知。楚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你少骗我！你那德行我还不了解？定是他们意见与你相左，你心生不满，一步步处心积虑的挑起事端，才逼得他们无路可退！你远忠臣、信谗言，你心都黑了，才心生杀念！你在前朝的所作所为，我也略知一二，若不是你冷酷无情要一一除去你所有兄弟，又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他们又怎么会轻易造反？先帝仁德，不忍让你将皇子皇孙屠了个干净，才在让你当太子之前将他们全都去往封地，你私下里不知做了什么肮脏的事情逼得他们谋逆，你才得以将他们清除干净。楚家不让你赶尽杀绝，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南唐好，让你留个贤德的名声！可你呢？！”

夏侯殇看着母亲悲伤不已的样子，内心复杂，他居然以为前太子谋反都是自己搞的鬼，自己在母后心中竟然如此不堪了吗？“母后，前太子的事情不是儿臣做的……”

“那你就是承认了，楚家的事情是你一手造成的了？你…你这个疯子！你被权欲冲昏了头脑，蒙黑了心！总有你…咳咳，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张太后愤怒的打断了他。

夏侯殇心中烦闷不堪，想着自己如今的境况，生不如死，怒火不禁全都冒了出来，噌的站起身来，语气不善道：“母后真的是气昏了头，儿臣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是您的亲生儿子！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却是不懂吗？母后还是好好将养着身子，好好做您的太后吧！您别忘了，”他冷哼一声道：“您现在享受的这些荣华，都是您这个肮脏的儿子给您挣来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后，看着张太后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有些后悔。他一时冲动，竟口无遮拦的说了这些让她伤心的话。可他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冷硬的站在远处一言不发。

“你下去，我不要见到你，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我要去寺里修行赎罪…不行，佛祖都不会原谅我的！天呐，造了什么孽……”张太后捂着脸，悲伤绝望。当初若不是楚丫头，她可能早就死在回春苑了。如今自己的儿子把她和她家人害的那么惨，她有何颜面做这个太后？

太后？她回味着这个称谓，哭的更加伤心，这一切的荣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只不过想着一生平安顺遂，儿孙满堂萦绕膝下，儿子正直、儿媳孝顺，孙儿乖巧就足够了！她只是想享受天伦之乐，安度余生，可现在这一切，都血粼粼的摆在面前，她该如何赎罪？就算来日里死了，她都没脸去见夏侯皇室的列祖列宗啊！

夏侯殇紧抿着唇，看着悲伤不已的张太后。沉吟了片刻，他重重的跪下，磕了三个头后，起身拂袖而去。

他踏出昭阳宫，脚下好似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看着层层宫殿的巍峨宫墙，想起那日的梨花雪海，想起那日的旖旎相遇，他不禁心痛欲裂：

昨日已是昨日情，今朝尽是今朝恨。

情浅缘断终成仇，相望已成伶俜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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