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醉酒后的冉瑾晟是兰卓荦从未见过的,他语不择言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兰卓荦一句没听懂,但她却实实在在看到了他眼底的茫然和无助。
那晚的他颓废而彷徨,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兰卓荦怀疑那不是真正的冉瑾晟,他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淡漠得仿佛永远置身事外,就如他那双深潭似的眸子,尽管里面暗潮涌动,但表面永远平静无波。
那晚后冉瑾晟便没出过府,一连半个月他都呆在自己的小院里,不去京卫指挥使里办差,也不出门,时不时冲丫鬟婆子一通发作,似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喜怒无常,脾气执拗。
据说他曾对这一杯茶发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呆,有个丫鬟实在看不过去,提醒了他一声,却被他赶出了院子;而昨天早上他又因为一盆刚修剪好的茶树赏了小斯一顿板子;还有一回府外送来了一对上好的白底青花汝窑大花瓶,却被他当场砸碎,还不许丫鬟们收拾那满地的碎片。
总之,江怀居的下人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哪天三爷将火发到了自个儿头上,于是乎,大家做起事来自然谨小慎微,事事收敛。
这样一来,兰卓荦和冬儿的日子竟好过许多,可也有那聪明人,总想着法子让不顺眼的人往冉三爷刀尖上撞。
兰卓荦和冬儿像往常一样,烧好了两大缸的热水,往日送热水给三爷沐浴的“美差”轮不到她俩,可今日在三爷跟前使唤的丫鬟荷风却让她俩去送水。
正值夏秋之际,白日里虽然热,可晚上凉风渐起时才 知秋日已到。
兰卓荦同其他几个小丫头一人提着一只装着七八分满热水的木桶,跟在荷风的身后出了厨房,直奔正屋。
木桶提起来本就吃力,又加上那开水熏上来的一股股热气,不时刺激着裸露的皮肤,让几个身量小巧的丫头越发觉着举步维艰。
好不容易到了正屋,却碰上冉瑾晟在屋里发脾气,丫鬟们跪了一地,一个个抖如筛糠。
余妈妈也从自己的宅子里赶了过来,见荷风带着一群送水的小丫头呆若木鸡地候在屋外,便先让她们从后头先绕到屋里去准备洗澡水。
冉瑾晟向来听余妈妈的话,几番劝解,他便驱散了屋里的丫鬟,由余妈妈亲自伺候,准备沐浴更衣。
“三爷,你就听老奴的,好好泡个澡,舒展舒展筋骨,那些个小事就交给老奴来处理。”余妈妈说。
冉瑾晟冷着脸应了一声,余妈妈双手搁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了起来。“要不待会儿让荷风那丫头给三爷按按背?”
“啊!”正说着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嘭”,传来一沉闷的声。
冉瑾晟皱着眉头循声望去,余妈妈脸色一变,心里暗骂道: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小蹄子,什么情况了还搞不清状况,接二连三地给她捅娄子!
余妈妈板着脸道:“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不好好教训她们,三爷您别生气,我去去就来!”
她绕过一扇修竹冷玉大屏风,只见屋里一团乱,兰卓 荦狼狈地坐在水泊旁,秀眉紧锁,像是强忍着巨大的痛苦,荷风叉着细腰怒气冲冲地站在一旁。
余妈妈低声呵斥道:“怎么回事?不要命不是吧?三爷正在气头上,你们还给我惹事,皮痒了还是怎么?”
荷风牙尖嘴利,“呐!还不是她,做事毛手毛脚的,白白浪费了一桶子热水。”她指着兰卓荦说道。
兰卓荦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方才明明是站在一旁的碧湖将她绊倒在地,荷风就站在碧湖的旁边,看得是清清楚楚,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成她毛手毛脚了?想想平时从不送水的她突然被安排这任务,兰卓荦心里顿时明朗起来。
余妈妈看了一眼兰卓荦,又看着众丫头,冷声喝道:“回头我再跟你们算账,先把这收拾干净,三爷还等着呢!”言语威严,令众小丫头大气都不敢喘,余妈妈说完便转身离开。
丫鬟们不敢打马虎眼,立马跑去一旁的耳房找抹布擦地。
兰卓荦动了动被烫伤的手脚,想站起身来,却被痛得动也不敢动。
冬儿赶紧过来扶起兰卓荦,懦声懦气地道:“兰姐姐快用凉水浸一浸把,过会儿衣服黏在肉里头可就不好了!”
兰卓荦扶着冬儿的手吃力地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却听碧湖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自个儿闯了祸,难不成还要我们来帮你擦屁股?”
“是谁闯的祸,你比谁都清楚。”兰卓荦头也不回冷声道。冬儿却一脸疑惑地看向碧湖。
碧湖被当众暗讽,气得跳脚,“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在明白不过,你若再让我说,没脸面的可就是你了!”
碧湖心虚不敢多言,当场咬碎一口银牙。
一旁的荷风面露鄙夷,想她碧湖不过是仗着自己老子娘在太太面前有些体面,平日里便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可每到这关键时刻,又似个缩头乌龟,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次要不是自个那不成气的爹有求于她老子娘,她是绝对不会帮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
碧湖打心眼里厌恶兰卓荦,这次编了个由头,想着一箭双雕,既让她吃点苦头,又闹到三爷处治她,这目的只达到一半,岂能就这样功亏一篑,白白失了这良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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