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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承诺的三年再嫁

春日的夜晚,似乎格外的闷,尤其是对像梅币庭这样的人来说。历经了下午的事,此时挫败的他,在不怎么透气的房里哪怕是一刻都待不住。

带上一坛陈年佳酿,梅币庭跑上了客栈的屋顶。还是在这屋顶之上借酒消愁比较痛快些。

湘西客栈的屋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坐在屋顶之上,还能俯瞰大半个湘西城。

梅币庭看着灯火通明的湘西城,心底却是道不尽的悲凉。这曾是他最初的容身之处,可自从他姑姑病死之后,他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如今,他还得感谢那帮畜生当初不由分说的抓走了他,让他遇上了赫连沐,还让他有机会被义父救走,时至今日能再次有缘与赫连沐相见。

虽然赫连沐已不再可能属于梅币庭,但梅币庭还是抑制不住对赫连沐的念想。

又想起下午的事,梅币庭托起酒坛子猛灌了几口,醇烈的女儿红滑过喉咙,浓厚的酒味中却夹带着一丝苦涩。

可能快转暖了的缘故,今日这天也有点燥热,楼然从萧舞房里出来,却不想早早回房入眠。

要不是席晨又来找萧舞了,楼然没准要在萧舞房里待到大半夜才肯出来。

楼然本想去院子里小坐一会,抬头仰望夜空之余,却瞥见了独坐屋顶的梅币庭。

楼然依稀记起,在洛杨城的武试擂台上,初见梅币庭时,就知道他是个不简单的人。包括他后来接近赫连沐,楼然也清楚那是刻意而为之。

梅币庭的眼神太复杂,有太多楼然看不懂的东西。但唯独梅币庭的孤寂,楼然能感同身受。

为了怕梅币庭有伤害赫连沐的心思,楼然私底下有同郁涟乔提起过,让郁涟乔多注意梅币庭这个人。

因为相比之下,郁涟乔更能让楼然信任。

郁涟乔那人虽也神秘莫测,但至少楼然能清楚的从郁涟乔的眼神里看出他接近赫连沐是因为对她感兴趣,也仅是感兴趣而已,不夹杂着任何异样的情绪。

这次楼然来湘西城,却发现梅币庭似乎不同了。同样的淡漠寡言,却更孤独了。并且,楼然察觉梅币庭对赫连沐似乎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意,那就是她也曾被伤过的男女之情。

楼然也没见过梅币庭几次。然而每次见梅币庭,在楼然的印象中,他总是那么的落寞。即使有时他面带笑意,却也掩不去他内心所散发出的孤寂。

这种类似的感觉,楼然曾深刻的体会过,所以她懂。不管梅币庭是否掩藏的很好,但她还是能察觉出来。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梅币庭的世界太沉寂,上天却让他遇上了无论何时都能看透他寂寞心境的楼然。

无论如何,楼然确定梅币庭对赫连沐已不再构成威胁,既然不再是敌人,那如此相似的他们又何尝不能成为朋友。

今日梅币庭和郁涟乔在街上吵闹之事,楼然也听说了。心仪之人却另有所属,任谁一时半会的都难以高兴的起来。

虽然楼然有点同情梅币庭,但在楼然心里,还是觉得郁涟乔同赫连沐比较般配,郁涟乔的性格更适合站在赫连沐身边。复杂的梅币庭,感情世界定有很多顾虑,他做不到郁涟乔那般的潇洒。

郁涟乔可以为赫连沐变得死皮赖脸,就像席晨对待萧舞那样。

郁涟乔可以为赫连沐变成洗手做羹汤的厨子,只要能把赫连沐养结实了。

为了赫连沐,郁涟乔更甚至是连自尊都可以暂且搁下。

这些梅币庭都无法比。

梅币庭连爱意都不敢去直白的表达出来,让赫连沐知晓。更何况是那些关乎男人威严的事了。

近乎颓废的梅币庭,其实楼然很不喜欢看到。因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楼然轻逸的飞身而上,小心翼翼的走到梅币庭身旁坐下。也不说话,只静静的坐在他边上,看向夜空中朦胧却又散着光晕的月亮。

就像梅币庭的心。朦胧,却有光亮;看不清,却又想探索。

梅币庭的隐忍,楼然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像极了四年前的自己。

谁的过去没点故事,楼然有点怜悯此刻的梅币庭,他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光鲜亮丽,却也还不至于到千疮百孔的地步。

是赫连沐让梅币庭陷入了这种可怜兮兮的境地,尽管也不是赫连沐的错。

楼然就当是帮赫连沐擦屁股好了,坐在这里陪陪孤独的梅币庭,不管他乐不乐意她的陪伴。反正她现在回去也还睡不着。

梅币庭此刻很低落,有些许轻微的醉意。楼然的出现他也不是无所察觉,知道身旁的女子并无恶意,也没什么防备。

许是孤寂了太久,再加上喝了差不多一坛女儿红,梅币庭的心房好似突然打开了,用类似自嘲的口吻对身旁这个不太熟悉的女子开口问道:“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楼然怔住了,乍一听,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像梅币庭这种人,主动与人谈心说这种话是很难得的,更何况谈心的对象还是她这个与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

然而,当楼然转过头看向梅币庭予以求证时,却惊讶的发现他正失神的望向自己。楼然意识到刚才不是她的幻听,而是梅币庭真同她讲话了。这下她更觉得梅币庭可怜了。

试想,一个人该无助到什么地步,才会去思考自己“做人失败”这个问题?

梅币庭也不在乎楼然能不能很好的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吐露内心的苦闷:“命不好出生在平凡人家,现如今有能力竞争了,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心。”

楼然清楚梅币庭口中的“她”是指谁。除了让男女都能魂牵梦萦的赫连沐,试问还有谁有那能耐?

楼然也知道梅币庭并不是在等她的解惑,所以也就不作反应。出生在平凡人家?她又何尝不是平凡人家出来的人?或者说,这天下间,又有多少人不是出于平凡人家的?

楼然神色黯淡的静坐一旁,双瞳望向前方,眼神渐渐失焦,脑子里却尽是她曾经所处那个平凡人家的那点不平凡的事。

楼然的家,就像她自己所认为的,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家。

然而她那个平凡的家,却充满着复杂的关系和让她不愿再想驻足的苦因。

楼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家族,祖祖辈辈都是本分的农民。靠着田里的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生活很是拮据。

如果说,日子仅仅是这样,那么尽管艰辛,和爹娘还有年幼的妹妹生活在一起,楼然也还是觉得幸福的。

偏偏楼家有个自负的老妇人,也就是楼然的祖母。

祖母生性傲慢,从不甘愿待在穷困潦倒的村子里。

自打祖母不知从哪嫁进了楼家,祖父就没过上一天顺心的日子。每天除了不停的念叨祖父的碌碌无为,祖母几乎就没有别的事可做。

在给楼家生了三个儿子之后,许是觉得日子过得不尽人意,太过辛苦,祖母更是变本加厉的羞辱祖父的没本事。

确实,楼家除了田里那几亩地,也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就连他们的房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楼然从娘亲那里得知祖父母的事,就曾想过,既然祖母那么嫌弃祖父,那为何当初还要嫁给祖父?她可不信他们那会儿会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真情在。

不过,这都是祖辈的事了,她也无从得知。

祖母念叨了十几年,祖父也烦了。毕竟,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枕边人的那般奚落。

终于,祖父被祖母烦叨得一气之下,投河自尽了。

从此,楼家就只剩下祖母一个老妇,带着三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子。

也幸好,祖母嘴巴是坏了点,但心终归是好的,并没有因此丢弃三个孩子,自己离去。

辛辛苦苦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直到他们都有了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能耐,祖母也不愿再继续待在村子里,去城里找了个大户人家做了厨娘。

楼然的爹是三个孩子中,脾气同她祖母最像的一个,但却又有她祖父的刚正不阿。

三个孩子中,楼然她爹是最有出息的。

他年少时就跟随村里的一个老师傅学造房子的手艺,脑瓜子机灵,学得也算炉火纯青了。

后来,他就靠着给临近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造房子和修房子赚钱来养家糊口。

他手艺好,媳妇娶的也好,中规中矩的。不像楼然的大伯和二伯娶的那两个姑婆,时不时的要在背后耍小心眼,说三道四的,挑拨三兄弟之间的情意。

祖母虽好几年都不回来一次,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往家里头给几个孩子捎银子。

怎么说也是在大户人家手下办事的,吃穿不愁,每年总会攒下不少银两。

然而,就因楼然她爹生活条件比她那两个伯伯要好,他们就把祖母捎回来的银两不知会一声,就给平分了。

她爹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两个哥哥生活比他贫困,他也自是不会同他们计较这些。

母亲的钱,本就是用来救济的,他也还用不着救济。

楼然的娘亲也是个贤惠的人,丈夫的决定便是她的决定,丈夫的想法便是她的想法。所以,楼然娘亲并未有任何不快的意见。

然而,楼然的爹娘都是心直口快之人。

一次,祖母回家探望三个儿子,他们只随意提了下分银子的事。

却不曾想,祖母不责备楼然两个伯伯不说,反而暗讽楼然的爹娘小心眼、爱计较。除此之外,竟然还公然教训楼然她娘亲爱嚼舌根,教坏了楼然她爹。

这下,愣是再怎么贤淑的儿媳妇,对这个恶婆婆也有意见了。

楼然她娘亲一没图钱,二没耍横,本本分分陪着楼然她爹这么多年,相夫教子的,竟被婆婆这般不公对待。

因而,心里的疙瘩就此种下。

也不知是否因为那次的不快,祖母便开始不待见楼然一家。

楼然自懂事以来,就很少有见过祖母。楼然的妹妹更是不知道有祖母的存在,不知道“祖母”二字,意味着什么。

按理来说,祖母并不是十年半载不回家的,偶尔也还是会回家看看的。没理由楼然的妹妹会没见过祖母。

楼然也纳闷,当村里有人半开玩笑的提起祖母时,妹妹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楼然的大伯有一个儿子,二伯与她爹一样,也有两个女儿,小女儿闺名“小英”,年岁与楼然的亲妹妹一般大。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祖母的存在,却唯独楼然的妹妹不知道。

楼然为了让妹妹理解何谓祖母,还特地花了小半天功夫,给妹妹理了下楼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大穷户成员之间的关系。

大婶和二婶拿她们不当自己人,不当侄女一事,楼然一直都知晓。反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也好,自己人也罢,她都不想去在乎。

同妹妹解释时,楼然也特意避开真正正常的婶婶是怎样与侄女和睦相处的。

楼然解释了那么多,妹妹也点头表示理解了。

而让楼然不解的是,那日之后的一天,祖母背着行囊,以鼻孔朝天的高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时。

楼然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指着祖母,对坐在石墩上的妹妹柔声吩咐道:“襄儿,快去叫声祖母好。”

楼然没想到,妹妹会不以为然的回绝道:“那是小英的祖母,不是我的祖母。”

楼然当时一听就懵了,襄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上次解释过的,襄儿也都明白,更懂得要如何对待长辈。襄儿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对长辈,襄儿向来尊敬,不会故意闹脾气才那样说。

楼然想了一下,原因不会出在妹妹身上。

而妹妹是楼然的心头肉,楼然对这个从小乖巧懂事的妹妹比爹娘都要在乎。

楼然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妹妹本该多一个亲人的关爱,却莫名其妙的竟连亲人近在咫尺都认不得。

楼然觉得是妹妹受委屈了,宠溺的揉了揉襄儿额前的碎发,不再去让襄儿开口喊人。

事后的楼然,只是不经意的同娘亲提起襄儿那事。

娘亲倒是随意,笑言:“你祖母从不拿襄儿当孙女。甚至是有时襄儿和小英一起玩耍,你祖母凭空出现,却只牵走了小英给东给西的,完全无视襄儿。襄儿又怎会知道自己还有个祖母。”

楼然沉默的听着,差点气得想捏碎手里正洗着的碗。却又听娘亲像是想起什么,继续道:“襄儿好像有问过小英,也就知道那是小英祖母了。你祖母也不待见我们,我就想也没必要同襄儿说那么多。知道多了,反而会让她胡思乱想。”

楼然哪曾想,在她偷偷跑去教书先生那里学认字时,祖母次次回家却都无视襄儿的存在。

如果说,之前楼然只是单纯的看不惯祖母的行事作风,那么在听了娘亲的话之后,她便是彻底恨上了祖母。

那时的襄儿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就算是长辈之间有恩怨,也不该波及自己的亲孙女。

虎毒还不食子。就楼然所知,她们一家从未有过对不起祖母,对不起两位伯伯的事。祖母既然这般不顾亲情,那她又何必再去尊重祖母。

本以为日子再次恢复平淡,就这么两不相干的过下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

好景不长,祖母在城里一次外出买菜的路上,摔倒了。

老人家到了祖母那把年纪,体型又庞大,一摔,基本摔去了半条老命。

这让成天勾心斗角惦记着祖母那点棺材本的大伯和二伯深受打击。

祖母向来对大伯最好,对二伯也好,独独对父亲像是捡来的野孩子一样,不亲不近的。

楼然本以为,这下祖母病倒在床,大婶二婶该多出点力去照顾,以报祖母多年来对他们两家子的偏袒之情。

哪知她们二人比狐狸还狡猾,隔三差五的找理由推脱,把照顾祖母的事全都推脱给娘亲。

楼然的爹娘就是不折不扣的老好人,除了忍气吞声,啥抱怨也没有。

送饭,倒夜壶这事,那两位奸诈的婶婶压根儿就没沾过几次,全劳累了娘亲。

她们没良心,跟个白眼狼似的,对祖母不闻不问,娘亲可狠不下心来,眼睁睁的看着祖母饿死。

楼然不想娘亲那么辛苦,顾家之余,还要跑几百米地去祖母病卧在床的那间小木屋给祖母送饭。得空时,楼然也会去替娘亲送饭。

和爹娘一样,楼然那会儿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主,一边给祖母喂饭,一边不冷不热的对祖母呛声道:“出事了,一个个跑得比狗还快,撇得比什么都干净。这会儿知道谁才是对你有孝心的人吧?”

祖母不说话,安静的嚼着嘴里的饭。她只怪自己当初太自傲,亏待了楼然一家子。想不到大难临头时,却只有她曾经最不为待见的小儿子一家来照顾她。事到如今,她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该想明白的,也都想明白了。

婶婶们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都能想出来推脱。祖母卧床半年,床前伺候一事,一直都是娘亲亲力亲为,再大的耐性也被消磨殆尽。

娘亲哀怨之余,就跟楼然抱怨祖母当年的过分行径。

说是娘亲坐月子有时都不见祖母的人。

说是祖母在娘亲坐月子时,孩子尿床后,尿布不洗就直接晾干。臭气熏天不说还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气得娘亲刚坐完月子就扛着好几桶衣服去小溪洗,以至于身子骨留下了后遗症,每到阴雨天气腰就开始胀痛。

诸如此类的种种抱怨,从不落泪的娘亲倾诉着却在楼然面前辛酸泪一把接着一把的落。

楼然心疼娘亲,就跑去跟她爹说,让他同二位伯伯提一提,总归是共同的长辈,凭什么他们还置之不理。

楼然她爹可能也有去提过,再加上小孩子的话,他也不怎么在意,就随便敷衍道:“他们都有事忙着,你娘有空就多担待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楼然她爹这无所谓的态度,让同样暴脾气的楼然一听就火大:“他们忙就不管自己亲娘的死活了?娘亲凭什么要平白无故受那么多苦?”对于她爹永远一副老好人姿态,却只会有事对娘亲凶的脾性,楼然怒火朝天的大吼道,“爹,你不要再自以为是的这么看重兄弟之间的亲情了,你所在乎的亲情,在大伯二伯他们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啪”一声巨响,楼然话音刚落,她爹的一巴掌便不期而至。

力道之大,让楼然差点晕颤在地,火辣辣的脸庞,疼得楼然都看不清眼前的施暴者。

楼然她爹一巴掌下去就后悔了,可他再也没机会解释。

楼然被他那一耳刮子打得彻底绝望了。

无尽的恨意席卷全身,那时的楼然除了滔天的恨意,再无其他。

她恨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祖母,她恨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亲戚,她恨她为什么会出生在那样的人家。

她恨她所拥有的一切,她想逃离那个让她时刻心痛的家。

而就是那次离家出走,楼然阴差阳错的就被奴隶贩子抓走。也才有了被赫连沐救走,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

四年来,楼然不曾回乾倾城看过家人。她忍着对家人的思念之苦,就是不愿再去往那个让她心痛的家。

这四年来,楼然虽不曾回过家。但她却从不间断的托人送银子给家人。让爹娘知道她过得很好,让自己知道爹娘和妹妹过得也很好。

楼然得知爹娘身体安康,已造了新房子。妹妹已认识了好多字,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她就再无担忧。

他们过得好,就够了。

至于她爹的那一巴掌,楼然也早已淡忘。

想着想着,楼然不禁潸然泪下。

即便现在生活不再像之前那么拮据,可她依旧无力改变亲人之间的状况。

伯伯婶婶们的心,是扶不起的阿斗,见得别人好,却见不得自家人好。

直到知道她在外面有出息了,知道她一家子是真正的飞黄腾达了,却又没原则没自尊的溜须拍马,死乞白赖的讨好她爹娘。

那个家,以及那个家所牵扯到的那些人,是楼然内心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哪怕是现如今在洛杨过着很多人羡慕之极的日子,可楼然有时也还是会在夜半三更独自垂泪。

十多年了,绿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南蛮绿洲。

然而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谁叫绿野收了赫连沐这么个遭罪的徒儿。那么精致的小脸蛋上,要多了个烙印,绿野就是想想心里都堵得慌。

能成为师徒,本就投缘,既然投缘,绿野自是有寻思过怎样能帮上赫连沐。

但绿野毕竟不是大夫,她最多也只能帮赫连沐搜罗药材。

这不,绿野前不久去山上采药时,一个不小心的脚滑摔下猎坑,机缘巧合之下,摔到了一味“神药”。

揣着神药,绿野风风火火的就来了湘西城,暂别她待了十多年,从未离开过的南蛮绿洲,也暂别了她那古朴的林中小屋。

赫连沐从绿野手中接过“并蒂灵”的第一时间,就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并蒂灵”。

并蒂灵之所以称之并蒂,那是因为它离土之后,茎与根的连接处会从一根茎分变成类似两根粗细相同的茎,却又彼此不分开。

并蒂灵是制成能让肌肤重生的“雪肌膏”,其中最难觅得的两味草药之一。

这也是并蒂灵的可贵之处。不过,一般人也用不到它,所以并不特别了解它的特性。

赫连沐虽然失望,但还是谢过师父,毕竟人家大老远的特意给她送药草来,而且这株草也是个稀罕物。

赫连沐至今还没听说过有哪种草长得与并蒂灵这般相似的,她得先收着再说。

在湘西城待了那么久,赫连沐思岑着要不要赶路去乾倾城了。

反正同样是等消息,一旦“灰色”的人查到顾悦姬那妖后的底细,大乔自会从它那里买到。

再说,在哪等不是等,去乾倾城还热闹些。

时隔四年,不知乾倾城都变化了多少。

赫连沐不知何时已把郁涟乔当成了发号施令的领头人,有困扰的事,赫连沐就去同他商量商量。郁涟乔觉得可行,赫连沐才着手行动。

当然,这仅限于那些事实上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小事。

而像买消息那等大事,就算是赫连沐想自己解决也解决不了,她都不知如何去联系上“灰色”的人。

赫连沐就是否要去乾倾城一事,去征求郁涟乔的同意。

郁涟乔起初还有点受宠若惊,毕竟要去哪,都是赫连沐决定的,他只负责跟随其后。

不过既然赫连沐问他,郁涟乔是求之不得。

乾倾城?那必须得去。郁涟乔的根就在乾倾城,就连他手下经营的“灰色”也是跟乾倾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好,郁涟乔可以趁此机会将赫连沐带去给他爹娘瞧瞧。

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更何况是像赫连沐这样美若天仙的媳妇,那就没二话的,更要见了。他爹娘要是见到赫连沐这么个好儿媳妇,那还不得乐死。

郁涟乔想想都觉得自己孝顺有加。总算是做了一件能让二老都满意至极的事。

赫连沐说想去乾倾城,郁涟乔毫不迟疑的点头同意,赫连沐自是高兴。

事实上,赫连沐最真实的想法是:大乔同意得去,不同意也得去。同他商量,只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赫连沐从郁涟乔房里出来时,不经意瞥到客栈楼下院子里有两个人影,在拉拉扯扯的。

隔得有点远,她也听不清他们在说着什么,貌似两人在争执什么。

鉴于那两人的身形赫连沐觉得有点眼熟,怕他们也同大乔和不停那样,吵着吵着就打起来,她还是去看看为妙。

没准还能去劝个架,和解和解。

等赫连沐飞身落至院子时,那争执的二人刚好吵完准备走人了。

赫连沐看到绿野时,有一丝诧异。就她师父这个性,也能同谁激烈的争吵起来?

那已转身离去的老态身影,赫连沐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飘渺爷爷。

赫连沐着实不解了。

一个老人家都还那么有活力,火气还那么大。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赫连沐走至还未来得及闪人的绿野面前,满脸好奇的问道,“怎么和飘渺爷爷吵上了?是不是他哪里惹到你了?”

绿野见来人是赫连沐,有点慌张。绿野才知道,原来飘渺是赫连府上的人。

怕被赫连沐看出端倪,绿野不知该如何开口搪塞刚才的事。

赫连沐见绿野扭捏的样子,还以为是飘渺欺负她师父被教训了。“真是个为老不尊的臭老头。”就算是自己从小到大的亲人,做了有辱门楣的事,赫连沐也不能包庇,“师父您等着,我去说说那为老不尊的。”

“沐儿,你多虑了。”绿野哪知道赫连沐会这么想,绿野看起来像是柔弱到会被调戏的人吗?“我和他会争执,只是因为观念上有些歧义而已。没什么大事。”

“哦。”没事最好。赫连沐想着:她就说嘛,飘渺爷爷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想着找姑娘!

绿野回到自己房里,躺到床上后,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

绿野骗得了赫连沐,却骗不了自己。本以为自己已经能放下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却在今日偶遇飘渺时,才发现她根本就没忘。往事历历在目,再一次触痛了她结痂已久的伤口。

“琳儿”的消失,飘渺的淡然坦白,让绿野崩溃的真相,一幕幕再次在脑海里循环上演。

而另一处的飘渺,此刻也好不到哪去。

十六年前,飘渺为了绿野的前途,自私的处决了身中剧毒的外孙女,却让自己连女儿也失去了。事后,毫不知情的绿野一声声的哭喊着叫飘渺“爹”,求飘渺把“琳儿”还给她,让飘渺恨不得把那个抛弃绿野并给他们的亲生女儿投下剧毒的男人千刀万剐。

不忍绿野的哀求,不得已,飘渺最终还是告诉了绿野实情。是他亲手将琳儿扔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结束了那幼小的生命。

绿野尽管知道飘渺即便不杀死琳儿,琳儿也活不了几日。但飘渺以为她好为借口,亲手扼杀了一个生命,她又怎能接受!明知道被抛弃后,琳儿就是她的全部,哪怕那孩子活不了多久。本就是他的错,本就是他带来的灾难,他却还那么残忍。

被爱人背叛,又失去了孩子,绿野几乎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恨她有个罪孽深重的爹,恨他毁了她本该幸福的一生,绿野同飘渺大吵了一架,断绝了父女关系,至此消失。

飘渺回想过去,老泪纵横。千错万错,这一切全是他的罪过。他的一生杀戮太重,才让上天把报应降在了他最在乎的女儿身上。

今日遇到绿野,那孩子还是那么的漂亮,却比离开那时候清瘦了许多,也失了心。

飘渺唤绿野,她置之不理。他想抱抱她,像以前那样,她嫌弃的推开。甚至,还怪他出现在此,打扰她的生活。

飘渺气得骂绿野不孝女,却像是自打耳光。他们早已不再是父女,早已断了关系。只是他一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那孩子,十六年了!终究还是无法原谅他。

赫连沐收拾好行囊,准备去通知大伙明日起身去洛杨。

却发现他们多半早已知晓,席晨不知使了什么招,更是让萧舞都暂且放下回洛杨的打算。

而她师父绿野不知何时早已离开湘西,回了南蛮。

飘渺要回洛杨,赫连沐也不多作挽留。这边都是些年轻人,他一糟老头也没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

最重要的是,赫连沐察觉到飘渺的情绪不对,总觉得飘渺跟绿野不简单。

楼然本想随飘渺一道回去的,赫连沐抱着想让楼然回家看看的小心思,让楼然在多陪几日。

四年来,楼然多次派人给家里送银两打探消息。这些赫连沐再清楚不过。人生苦短,既然放不下,为何要逼自己。楼然不敢迈出那一步,那就让她来帮楼然迈。

赫连沐的央求,楼然又怎能招架的住。

话说三大才子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在赫连沐一行人坐着马车快要出了湘西城时,他们三人背着行囊突然出现,挡在了马车前。

看那架势,赫连沐也知道他们意欲何为了。不过,这事赫连沐不掺和,全权交由郁涟乔决定。

郁涟乔哪能让他们随行,那三人想些什么,他还能不清楚?马车里一个梅币庭就够碍眼的了,再来三个,他是脑子有坑了才会让他们跟着。

三人哪肯听话,抱着马车腿,任凭郁涟乔怎么威胁,就是不肯放手回去。

没办法,不走是吧?想要赖上他的沐儿是吧?郁涟乔把他们一个个的都敲晕,直接让守城的守卫给抬回去。

守卫心里那叫一百个不愿啊,他们守城守得好好的,怎么就变成遭罪的小厮了?

碍于郁涟乔的权势,不得不从。心里只能一个劲的埋怨三大才子。惹麻烦专业户啊!上次害了知府大人不说,今儿个又来祸害他们。

什么三大才子?根本就是三大虫子,尽给他们找事。

一到乾倾城,赫连沐体内的不安分因子便开始叫嚣了。

时隔四年,乾倾城依旧是晋夏国最为繁华热闹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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