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坠崖
春去秋来,天气渐渐转寒,“虞美人”身上的皮毛也随着季节变换,生出厚厚的一层绒。
苏妙带李承逸来到一座镇上,连耽了四五天竟不上路。此时李承逸身上的锁链已被苏妙除下,但强练“韶光剑法”的内伤仍不时发作,好在他久未动武,更不练功,内伤不受运功牵引,痛楚尚能忍受。
此地绵亘苍凉,民风简朴,处处可见栅木扎成的寨子,李承逸骑在鹿背上,不时地眺望远方,见那地天相接处,赫然伫立着一座青山,长坡峻阪,仙雾围绕,不禁问道:“莫非那一座就是崆峒山?”
苏妙牵着鹿走在前面,倏尔回首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承逸笑道:“此地是凉州,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又无一不与那崆峒山、轩辕宫有关。傻子也该猜到了。”
苏妙妙目流转,怪声怪气道:“你好聪明呀,难怪钟离箫也求着收着你为徒。”
李承逸苦笑几声,不置可否。这些天来与这少女朝夕相处,她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随遇而安,实则心细如发,原则极强。李承逸被锁链捆绑之时,苏妙可以抛却繁缛礼数,喂他进食,但每当他问及一些无聊问题,或跟她身世相关的事情时,苏妙又都三缄其口,绝不多说半句。
二人穿过街心,忽听得街边一个挑担子卖山药的小贩说道:“你瞧那当相公的,多不要脸,自己骑马,却叫她娘子走路。”
旁边一名村妇接口道:“是挺不成话的。那花白驴这么瘦,让他一个大男人骑在身上,当真可怜的很。”
村妇的丈夫忙伸出粗手,一把搂过她来。村妇一个踉跄,跌入了丈夫怀里。只听那村夫笑道:“要换作是我,肯定让婆娘骑那头大白骡子,我在地上走!”
村妇附和道:“嗯,谁也没有你会疼人。”
镇上的村民们兀自指指点点,议论不休。苏妙不禁低着头越走越快,李承逸尴尬道:“他们不知道,咱们其实不是……不然,还是换你来骑吧。”
苏妙头又是一低,也不说话。
李承逸恍然大悟道:“是了!这么一换,他们又该倒过来说,说……”意识到多说多错,便顿住了。
苏妙蕙质兰心,闻听他言脸上一红,回过头来莞尔道:“那你说,到底怎么办?”
李承逸道:“不然咱两个都别骑了,一起下去走路,好让‘虞美人’也歇歇。”
苏妙笑道:“依我看,你还是坐在上面别动好了。否则的话,不管我们如何换法,别人总有话说,要是事事都依着别人言行去做,岂非活得太累?还是顺其自然,其来有自的好。”
李承逸频频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我可就想不到这点。”
起初苏妙怕他逃跑,不肯给他松绑,后来见他忠厚老实,也就解了他的捆绑。有时觉得过意不去,时间长了又碍于男女有别,便始终让李承逸骑着“虞美人”,自己能走则走。
出得平凉,其北是一片干涸的沙砾路,大漠孤烟,隐隐透出悲凉之意。峡谷间有一条冗长的入口,风沙连天,远远望不到头,仿佛直通天际,将大漠切割一分为二。李承逸喃喃道:“这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丝绸之路’了。张骞、班超出使西方的故事,以前常听解师爷讲,今日身临其境,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
山影看着近在眼前,实则很远。两人直走到天色向晚,明月荧弦,才来到山脚一里外的荒野。
这附近人烟稀少,不设客店。苏妙生火烧水,李承逸去林中打来一双野兔,二人食罢休憩,一个睡在毡垫上,一个睡在树上,只待明早上山。
李承逸高坐树枝,依着一棵老槐树半梦半醒,夜间有只马猴来摸他怀里的“青天蟹王”,被他睡梦中一脚踹翻下地,恼得那马猴呲牙咧嘴,猿啼了半宿。
次日清晨,穿林过溪来到山下,只见一座奇峰拔地而起,决眦苍翠,其下是万丈深渊,对面就是隐匿神霄中的崆峒山。两山之间相隔万丈,没有任何桥索攀援,实为一道天险,飞鸟在此绝迹,凡人更是束手无策。
苏妙道:“此山名为望驾山。当年轩辕黄帝上崆峒山问道广成子。在此跪拜了三天三夜,其诚意感动了山神,才为他屹立的一座绝峰,也是上崆峒山的必经之路。”
李承逸道:“望驾,望驾,在这里也只能望望而已。我们若要上山,非得想法子飞过这天险不可……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苏妙蹙眉道:“没有。”叹了口气,又道:“本来是有办法的,崆峒山每逢良辰吉日,都会由山顶上飘下七彩晴峦,那晴峦自会形成一道桥梁,载我们过去。可惜我不懂卦爻之术,估算了这些日子,还是没能将时辰算准,晴峦并没在今天出现。”
李承逸心想:“原来她连耽数日,是为了等晴峦出现。”于是劝道:“时也,运也,命也。既然日子不对,咱们就在这等上几天,总能等到晴峦出现。”
苏妙叹道:“只好如此。”
便在这时,天边飞来两只大雁,双雁自半空中盘旋不止,悲鸣而唳。雁背上一人笑道:“我还当老魔女又出山了,一路上燃起‘雾里红尘’引本座至此,原来只是个小姑娘!嘿嘿,本座原也要来崆峒山,又何须你引?当初没除掉老魔女,算她走运。”
那人从大雁背上孑然落下,绝尘傲立,白发在额前散开,露出了他清瘦的脸。正是钟离箫。
李承逸惊愕间一把拽住苏妙,往山下奔去,突然一条铁链钩飞来,正钩在他右腿的伤口上,鲜血顿时泉涌般流出,苏妙花容失色,惊呼了一声。
两旁的山石中,蓦地钻出六名全身劲装的黑衣人,这六人使用的均是长兵器,流星锤、飞蝗石、星月镖、擒龙索齐地朝二人飞来,李承逸将苏妙挡在身后,斜地里抢出,夺过侧翼一人的佩剑,手捏剑诀,连使“紫气东来”、“风月无边”两招,勉强打开一个缺口。
待二人刚要冲出,却见另外六人从一旁的树上跳下,原来这伙人已在此埋伏多时。李承逸认出,他们便是那十三太保中的武监,其首领戚洋却不在内。
十二武监围剿一人,看似势在必得,实则各自为战,攻势踟蹰。这十二人划分为东厂、西厂两派。人人勾心斗角,心怀鬼胎,唯恐自己多出一分力却便宜了他人。
东厂六人擅发暗器,西厂六人擅长用毒。
东厂的太监怕西厂的人使毒时出现差池,误伤旁人,是以不敢靠得太前;西厂的也怕东厂众监出钩时故意钩偏,便也踌躇不前,均想要是直接钩死也就罢了,万一钩瞎一只眼睛,或是钩掉半个鼻子,那还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本来李承逸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只盼自己能拖延些时间,让苏妙逃走。岂料这十二人虽然人数众多,却不仗此一哄而上,将他围死,而是人人都站在远处,试探性的出击。这边扔一枝飞镖,没打中李承逸,倒吓得后边那人一个踉跄,骂声顿起,是以包围圈竟越扩越大。
李承逸以为这群人心存道义,不以人多取胜,不由得佩服起来,自然而然也放松了警惕。一个驼背老太监瞧出这一丝松懈,抬手一扬,一团黑漆漆的浓烟将李承逸罩住。
苏妙惊呼道:“烟里有毒,快捂住嘴!”话犹未了,却被一只铁箍般的手抓住了肩膀,钟离箫冷笑道:“还不现形?”说着鸿叶剑斜刺过来,直指苏妙咽喉。
李承逸在黑烟中辨不清方向,耳听到钟离箫要对苏妙不利,心下大惊,出剑也没了章法,只得举剑乱挥一气。韶光剑法意境为先的要旨尽皆抛在一旁,脑海中全是苏妙遭一剑加颈的景象。
那十二个太监见一招得手,便也不再顾及,暗器直冲那黑雾里招呼,霎时间“嗖嗖”破风声不绝于耳。慌乱之际,李承逸连中暗算,身上多处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倏尔一片红粉洒下,带着点点晶光,驱散了眼前的黑烟。李承逸向上望去,见那红粉之上两股真气萦绕,和钟离箫缠斗在一起的正是苏妙。
她此时已蜕去外衣,身上着一件浅紫色的轻缎宫装,出手间颇为柔媚,却又夹带一股绵绵恨意,身形阴柔变幻,翩然似仙姬剑舞,肃杀如矢魔翻袖。
苏妙这套身法神秘莫测,美奂卓绝,时而端庄肃穆,时而婉约俏媚。单凭身法游走在钟离箫的一刀一剑之下,竟能久不露败相。
钟离箫快刀如风,那重逾千斤的泰玄刀,在他手中直如柳叶翻飞一般,瞬间对着苏妙的腰身连斩了三刀。苏妙轻飘飘的向后纵去,左右手搭在一起,将周身真气合并一处,凝在了心口。
凛冽的刀风被她心口这股阴柔之气化解,泰玄刀缓缓弹开,刀锋停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三寸处,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钟离箫冷笑道:“好一招‘西子捧心’!老魔女连‘幻娥流宫舞’都传给你了,实在是待你不薄。”
苏妙怒嗔道:“什么老魔女小魔女的!哼,你跟着‘雾里红尘’追到这里,无非是想找回你的好徒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带我进轩辕宫,我便把这小子交了给你,如何?”
钟离箫怪笑道:“你能接我五十招,才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不由分说,刀剑齐挥劈刺苏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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