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克上瞪圆了眼睛,吼道:“你才混蛋!你爸你娘都是厚道人,哪生个你咯样祸害湾里生灵的混蛋东西!人家春生为着抢救山上那些个稻子,找不到人手,就差冒吐血了!你还是个吗狗屁大队干部,你个鬼影子都没在湾里露过。现在倒好了,大家评评理,你有吗资格在咯里满嘴指东骂西,胡说八道,啊?你现在封了王了?曾风云也,你小子听实了,别个怕你,我老家伙活够了,我可不怕你!”
满屋的人们在又一阵惊愕之后,既不阻止,也不言语,都安静地听着,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解气。
曾家湾生产队原来没有曾风云的市场,曾朝顺那一身正气和贴心味儿几乎让满湾整日里都是活跃和轻松气氛。大多数人都奔着把队里搞好,把日子过殷实了的念头,着实攥紧了拳头,攒足了劲在队里干活。曾朝顺的话就是无声的指令,再难的事都得想着法子做好。当然,最苦最难的事轮不到社员头上,曾朝顺兄弟、高克上、曾春生加上个周修秀,队委会几个人不吃饭,不睡觉也得生着法子拿捏下来。曾春生到底架不住曾风云的劲头,连个曾朝顺,曾风云都能够借助公社,特别是刘主任的手挤兑到大队去了。没有曾朝顺在,曾风云可以说在曾家湾里一手遮天了,即使弄成个大家都没法子过日子的局面,谁人又敢说个什么呢?今日里,高克上终于代表大家说了早就想说想发泄,又不敢说不敢发泄的话。
高新桥谭雪儿第一个反应过来。谭雪儿急得用力推了身边的高新桥一把,说:“还不拉爸回家!”
高新桥站起来道:“爸,你个老人,管你吗事嘛,回家睡觉去!”
高克上狠狠地瞪了高新桥一眼,继续道:“少打岔!你爸还冒到老糊涂的节把上。你们咯么些个年轻人有个鸟用呀,要等到烂穿了场货,领着老婆细格几讨饭当叫化子那天就晚了,我们贫下中农就丢尽了**他老人家的脸了!”这么说着,高克上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一向慢条斯理,从不自乱分寸的曾风云捏着摊开的报纸,坐在正屋神龛下的八仙桌旁,找不出话来反驳。神龛上贴着一张**的正面标准像,他老人家慈祥地注视着前方。虽然神龛台子上和桌子上上下摆着的两盏马灯的光线不强,画像大致还是看得清的。被吵醒的孩子们纷纷吵闹着回家睡觉,有人第一个抱起孩子站起来,接着,一少半人抱起孩子,故意大声说着孩子,脚却往外头走了。
曾春生看也不看曾风云,宣布道:“散会。”
大家都起了身,有人打着呵欠伸着懒腰道:“明日早上还要出工咧!”
谭雪儿把孩子推给高新桥,连忙挤过去,对高克上轻声道:“爸,咯样晚了,回家睡觉去。”高克上阴沉着脸,不再言语,跟着谭雪儿跨出了正屋高高的门槛。
月亮并不在乎人们做些什么,它把个曾家湾照得通亮,连曾家山的细竹林,山脚下的脚屋和水果树菜园子,茅公岭上由松树柏树枫树苦楝树等杂树组成的树林子都看得很清楚。院落下面的水塘里,跟前后两口塘水面连在一起时相比,水位低了一些。但塘里的水仍然平着两塘中间比两塘水面相连时低了尺把高的间堤,水面平静如镜。间堤那头,另一口水塘里已经没有多少水了,发白的塘里子面清晰可见。塘两边的长条水田里不时有一两只青蛙鼓噪一声。曾家湾的夜安静了下来。日子就这么着,在人们白天黑夜的劳累和苦涩中,依然故我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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