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晒在曾家山西侧的红沙子坡上,大半个早上的光景,已经风化了的紫砂页岩沙坡坡就有些热气了。曾家山西侧一路延伸过去的山坡坡由两大片组成,坡口上是一大片这种红沙子坡,上面只零星地长着低矮的山柴丛,是晾晒刚割下的生席草的好地方。往里延伸过去,是队里大大小小几十块旱土。在曾家山山梁与花岗山山梁中间是一个深邃的山凹,叫沙子凹。沙子凹从垅坑口的白水溪开始,水田渐渐地抬高,一直到山凹最里面被另一道山梁横过来,把曾家山分水处与花岗山分水处连起来,堵住了山凹。水田在山凹下面一路叠着,有十余丘,越靠垅坑口,田面积越大,到了最里边的一丘,却是到了半山台子上的一条弯月牙似的水田,拉得长,面积却不大。这山凹里的田不同于山上的梯田,当然,也不可能有垅坑里的水田好,人们习惯上叫它们二岸田。
曾家湾生产队近几年总要在村子周围和沙子凹莳上几亩田席草,让妇女们农闲时编织些草席,为队里增加些副业收入。同时,割了席草的田还赶得上插上中季稻,不影响种粮。这时节,席草青幽幽的,已经长成了个把人高,草蔸大,径粗,密实,已经是收割的大好时机。
曾朝顺派完活,早已和高克上曾春生到了沙子凹口子上第一丘叫塘底口的席草田田埂上,曾春生挑了一担干草木灰,曾朝顺和高克上各用长瓜瓢杆挑了一个洗干净了的便桶,把割席草的长弯弓镰刀也放在里面。三个人各自放下手里的工具,曾朝顺高克上把桶里的镰刀拿出来,用长杆瓜瓢从田里舀着水倒入木桶里,然后,倒入一些干草木灰,搅匀。两个人便分别从席草田两边开始往席草上灌这种灰浆。这种灌浆的办法是老一辈留传下来的,简单,便于操作,管用。灌浆的人用长柄瓜瓢舀上浆,把浆灰用劲往生草席上扑过去,越宽越匀称。草木灰浆扑到席草上,一晒干,席草就成了青灰色,编成草席成色好,等次高。
等曾朝顺高克上各自灌了大约两分田面积的灰浆,其他男人才背着条凳,拿着割席草的长镰刀到了沙子凹口的席草田边上。曾春生和随后扛着条凳到来的曾朝福共着一张凳子,下了田,这时候,已经割下了十几蔸席草。曾春生高兴道:“朝福哥,今年席草赛过往年咧。”曾朝福口里吧着烟,咳嗽了一声,道:“是咧。”见曾朝福他们割了一大片席草了,其他人把条凳往田埂上放稳了,也都下了田。
人们并排从田埂边割起,割下一把生席草,便把它放到条凳上,席草头放一边,席草尾放一边码成堆。一是不让席草沾水,以免退了灰浆,二是便于背走。割到前面去了,两个人便把凳子往前面搬过去往泥里按稳实。
曾春生熟练地反手把住一蔸席草,右手把镰刀平到泥边,唰地一刀平割过来,傍边的水荡漾开来,却没有溅起水花。他边割边开玩笑道:“咯甲玩意儿不好弄咧,弄不好搂都搂不住咧!”“那比你搂老婆是要难些咧。”有人接话道。众人都笑了起来。高克上道:“你咯甲鬼春生俫几呀,你家九妹咯甲几个月怕是没得你搂的哟,老实点吧,你!嘻嘻。”“是了,是了,春生呀,养下个胖子崽,吗样子打算咧?难不成要大伙讨酒喝吧!”“哪能咧!”曾春生边笑边答道。
曾风云带着走在前面的几个背席草的男人们下了田,他干笑着道:“如今呀,曾家湾的女人生崽都出名了,别人家都笑曾家湾的女人生崽就象鸡婆下蛋样的。”“嘿嘿,曾书记呀,说起来曾家湾最有本事的女人怕是只有你们家金玉嫂子了,你家老七又是个带把的,你两口子才叫有福气呢,九妹她们咯一辈子都莫想学到她那几下子咧。”曾春生笑着揄揶道。
田里的男人们都会心地笑起来。曾风云没想到遭到曾春生这样子一顿揄揶,他那白净的瘦脸上一时泛起了红色,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就近用手里的绳子套了条凳上的大半捆生席草背上肩,一步一步走出水田,跨上田埂,朝曾家山后背的沙子坡走去,让妇女们去晾晒。其他男人也拿了长绳,有人身上多了一两件东西,即在头上裹了一件破旧衣服或者扎了一条旧澡帕,他们用这些东西来遮席草灰。
见曾风云已经背着湿席草走前面去了,他们中原来坐在田角空地里抽烟或休息的马上站了起来,下了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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