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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上)

这时,太阳已经照射到花冈山山梁第三排梯田和山上最大的山塘平顶塘一线了。经了昨晚雨水的冲洗,花岗山山顶的那点红壤沙子坡,在早上的阳光下呈现出暗褐色。田崁上的山柴和偶尔的几棵枫树却显得越发绿了。

曾朝福一看便知,今天早上,曾朝顺安排社员继续做花冈山上水田里的事。前晌,曾朝顺安排从平顶塘里车水出来,已经把山上的田翻过来了一部分,但山上从山顶到山脚有二十余亩,花冈山是队里山岸田的重点。昨晚这场雨帮了大忙,他知道他这个弟弟为了队里,是乐于舍命的。他敢肯定,昨晚或者今辰一大早,曾朝顺早已上山堵了田塍水口子,并把山上引水沟疏浚了一番,把山水都引进了梯田和平顶塘里。今天早上,田里是有充足的水开犁的。

除了犁田的八个男社员外,带铁梳耙的社员是去已经翻过来的水田里做肥凼、给田埂扶泥脚。别看做肥凼、扶田埂泥脚两样活看似简单,其实不然。山岸田不比垅坑里的田底子泥厚,加上田里的水金贵,即使深一点也不乱放掉,因此,做肥凼一要能选间距,二要在水里把泥勾拢,近边泥不够,耙头还得伸远一点才够得着泥,一个早上的活干下来,会感到比较吃力,特别是女社员。扶田埂泥脚也是同样的道理,但它的操作却有其特点,得弯着腰,适当拉开步站稳,双手插进泥里,操起泥胚,用劲挤向田埂,压死。这样,才可以塞住田埂上的缝隙,日后不发生泄漏。做这活,腰腿双臂都得用劲。

出工的队伍中,曾朝顺曾春生高克上几个队干部走在前面,他们都是犁把式。这时节,他们已经下田套好了犁辕,吆喝起牛,起了犁。

曾风云也走在第一拨,他扛了一把铁耙,已经下到了山顶第一排水田中的那丘弯刀田,那是早几天就犁好了的。他先做泥脚,这时,他已经扶了一小段泥胚。他是个做事精细的人,见田里水深,泥胚扶到田埂脚上都看不见了,又操起铁耙,从田中间接连挖着胚泥搭上去,泥胚平了田埂,他又操起铁耙梳过来,泥胚上留下了一路均匀的耙子印,即结实又美观。

不知是什么原因,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不成文的习惯,在队里出工干活时,没有几个人愿意与曾风云和张金玉在一起做事,除了没办法分开外。今天早上,因为家里有草席架,张金玉在家编草席,没有来出工。曾风云扶泥脚的那丘田的田塍不算最长,但也不短。可是,有好些个社员宁可在其它田里一起做,田塍边上一排蹬着好几个人,大家扶好田埂泥脚,又再去别的田里,就是没有人上弯刀田。

曾朝福从家里扛了铁梳耙,上到花冈山山顶第二排梯田田塍上时,还没有看到曾风云。等他从左田角山柴丛的空隙里看到那个高瘦的身影正微偏着脑袋操着铁耙,把泥脚上的湿泥梳理得唏哗作响时。曾朝福反而没有了刚才急喘吁吁一路爬上山时的急燥了,他放慢了脚步,缓缓地从第二排田塍靠山林的一边的小路,扒开仍满是水珠的山柴,上了弯刀田的右田角。

曾朝福放下手里的铁耙,挽起裤角下了田。他先从田角靠里边一点做起,拉开架势,用他那双长满厚茧,连手指头都壮实有力的大手,从胯下操起一大把泥胚扶到田埂边上,用力压紧,然后,又接连扶上第二把第三把,两手已经够不到时,很自然地向田埂左头移动一步,再很老到地做着。随着他又快又有劲的动作,田埂边搅起一团一团浑浊的泥浆水,跟着曾朝福飞快向左移动的步伐,渐渐地形成了一条浑黄的泥水线。

用了半个多时辰的光景,曾朝福已经扶完了弯刀田这头大部分田埂的泥脚,他扶的与曾风云扶的连接上了。他们这丘田里的泥脚下一步是加高一下了。曾风云在弯刀田那头,扶一小段初胚,又折转去加高,还要仔细梳平,大半个早上只完成了丈把远的距离。

太阳已经照到了山下的垅坑里。曾家湾那面升起来的缕缕炊烟,周围的山峰、山坳、弯弯曲曲的垅坑和湿漉漉的山林在春日的阳光下十分地动人。

曾朝福说:“抽袋烟吧。”曾风云也不接话,仍微偏着头,很用心地梳理着他刚刚搭到田埂边上的泥胚。等曾朝福差不多卷好了喇叭筒,他才把铁耙树到泥水里,掏出烟袋子来卷旱烟。

曾朝福借抽烟的机会,跨上田塍,不经意地往底下田里看了看。弯刀田底下是两丘凑着头的梯田,他们两站着的位置下面的水田里,田埂的泥脚都扶好了,并且加高了,水田中间隔丈把远做好了一个肥凼。那头的梯田里还有两个社员在做肥凼,但与他们相隔已经比较远了。曾朝福边吸烟边走过曾风云这头的田埂,沿着随意用几块石头砌成的台阶,上到第一排梯田,那里也早搞好了,上面没有一个人。

曾朝福既才放心来,下到弯刀田田埂上,从从容容地走回曾风云站着的地方,问道:“风云呀,春上,家里口粮接得上吗?”

曾风云白净的瘦脸上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他吧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烟雾。

“谁都有个犯难的时候,你家细格几多,有吗难处只管跟队里开口就是。”曾朝福见曾风云仍不做声,接着道。

“风云呀,跟老哥说句实话,你那屠宰税究竟有吗格名堂没?”见曾风云只管抽烟,并不接话,一向脾气好的曾朝福有些耐不住了。

“屠宰税?”曾风云先是一惊,继而故作镇定地看了一眼曾朝福,问道:“哪个乱七八糟瞎说了吗子,是吧?”

“能有哪个说么?工作组有些疑虑!”曾朝福发现曾风云完全没有自我反省检査的意思,倒还怀三疑四,还真急了。他认真道:“‘四清’运动可不是闹着玩的,刚才,我和果满满碰了头,我们闻到点风声,工作组还冒作为问题拿捏,还来得赢道明白,不然,过了呛,可就不好办了!”

曾风云的脸色霎时有些变了,随即,几滴冷汗从他那白哲的额头上沿着鬓角流下来。

“就是我屋里那蠢女人!”半晌,曾风云恨恨地骂道。

曾朝福一切都明白了。他读的书不多,但从土改以来,党的政策和事理他却是明白的。凭着他几十年的风霜阅历和善良的秉性以及他对党的了解,他知道,党的政策和原则是不能当儿戏的。但党也是讲道理的,**提倡,对犯错误的同志只要他认识错误,积极改正错误,就是好同志,不能一棍子打死,要治病救人。

见曾风云骂起了他老婆,曾朝福生气了,他铁青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批评曾风云道:“风云呀,你是党员,又是大队干部,还参加过土改,不是我说你,你犯了错往自己女人身上推,就不地道了。”

曾风云还从未见曾朝福这么生气,神色这么严竣过,不由得紧张起来,但他知道曾朝福是个好人,绝不会为难他,关键是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对头。虽然他老婆张金玉难隔两天要为家里的窘境跟他哭丧似的闹腾一次,逼得他没有别的法子,但这事总归是自己把脑筋使歪了。不过,每次他也只是临时挪用一头把猪的屠宰税,开始,他总是记着按时补上。后来,家里一时也没有钱补充,就暂时搁上了,隔久了,哪些他挪用了,他自己都不清楚了。工作组来了以后,他已经尽力补上了一部分。工作组让交帐时,他本想拖一拖,自己去借点钱补上那些窟窿,可工作组抓得比较紧,他没来得及补上。交帐时,他本想说明一下,但曾风云是个好强的人,家里的窘迫让他没有开口。现在,曾朝福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他曾风云这么精明的人,绝不能错过这个挽救自己的机会。

“朝福哥,我没想贪咯点钱,只是家里头实在……,我只是挪腾一下,我会补上……”曾风云终于开口道。

曾朝福瞅着曾风云狼狈的样子,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呀,老哥吗样说你咧,咯样子,自己稀里糊涂就把自家给毁了。赶紧得找果满满说说,我和果满满再替你跟工作组担担保,证明证明,不要让工作组形成印象。”

“朝福哥,我听你的。”半晌,曾风云哭丧着脸,极不情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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