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梦境中, 只是这梦境有些特别, 仿佛是记忆的重现。

这是一个熟悉的大房间。

季霖站在门口, 抬眸就能看到对面一扇往外推的窗，外面月色正好。房间放了两排加带护栏的幼儿小床, 中间留出过道。这里是他曾经待过的福利院，安排给婴幼儿的房间。

此刻, 房间里有两个福利院的阿姨，正在挨个检查小床上熟睡的孩子们，一边帮几个踢被子的孩子掩好被角，一边小声聊着天。

“这是前两天才送进来的那孩子吧？”一个阿姨站在一张小床的床尾, 看着了一眼床上两三岁的男童, 对另一个阿姨说道。

“可不是，也不知道那些当妈的怎么想的, 好好的孩子就这么不要了。”

“季霖？这谁取的名字？听着不错。”

“送他过来的警察同志帮忙取的, ”

“那位警察同志倒是很有心。”

“也许吧……”那位阿姨微微一顿后, 又道，“你知道这孩子是在哪儿被发现的吗？”

“哪儿啊？”

“奇峰山, 听说在快山顶的位置发现的。”

“奇峰山山顶？那山里不是没缆车，据说太高一般人都到半山腰就差不多上不去了。”

“对啊！你说奇怪不奇怪？哪有扔孩子扔到那种地方去的啊！要不是有一队登山爱好者正好上去发现了, 这小家伙说不定早没了。”

季霖听着，心里有些茫然，他不记得自己的记忆里有听到过这段对话。

眼前的画面如同水雾般晕开，再次变得清晰时，画面里的他已经七八岁。不爱说话, 融不进集体，手上的东西经常被人抢走。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他很快学会了一旁观者的姿态去看一切。跟自己无关的，不必关心；失去的东西，就赶紧忘记；不要对什么东西抱有强烈的执念，那只会痛苦。这样的心理状态，应该算是畸形的，仿佛把自己硬生生地扭成一件只需要存在的道具。

在成年之后，他大概地意识到了自己心理的缺陷，但是已经改不过来了。又不擅长洞察别人的心思，交朋友完全是看相处时间的长短，认识得久了，聊过的话多了，就默默地把人归为了朋友，活得似乎依旧机械化。

季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在抬眸，数不清的画面在他眼前掠过，他默然地看着，最后画面定格在海边。

沙滩边，一群人说着笑着，开心地围着烤架吃着烧烤，举着啤酒在空中干杯。这是他进研究所后跟小组成员的沙滩烧烤，庆祝他们第一次正式拿到研究项目，也就是现在被张文夺走的那个项目。不过，撇开后来那些事不谈，当时拿到项目的时候，是真的很开心。他记得他当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热烈讨论时，其实也很想加入他们。

只是拿着啤酒碰了杯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而他们似乎也并不想跟他聊些什么，所以也没有人拉着他一起过去聊天。

想到这里，季霖的视线在那些人身上转了一圈，这次却没找到自己的身影。

“季霖，愣着做什么？过来一起玩啊！”这时有个青年跑过来，拉着他就往人群中走。

季霖跌跌冲冲地被他拉进人群里，顿时被嘈杂的声音淹没。拉他过来的青年他是认识的，是他们那个项目的一员，但季霖其实跟他并不熟。在想一个不熟悉的人，为什么会那么热情地拉他加入前，季霖更疑惑自己怎么突然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

“哈哈哈哈哈……季霖，你说是不是很好笑？”一旁的青年说了一个人糗事，大笑着对季霖说道。

季霖抿了抿嘴，突然觉得，加入他们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有趣。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冒出来，身旁大笑的青年和其他人，连带着烧烤摊一起消失在了他面前，海边的沙滩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身后是来自海景酒店的灯光，面前是高高挂在空中的月圆，月下是浪花拍岸的大海，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上海滩，又迅速退回海里。季霖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茫然地看着海面，觉得自己这个梦做得有些离奇。那么漫长的剧情，却到现在还没醒，而且梦里的自己却是异常得清醒，一点也不像做梦的感觉。

季霖盯着海面走了会儿神，再回过神来，看到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六朵浪花，五朵高一朵矮，在海面上欢快地扭动起来，仿佛六个在冰面上的舞者，带着水花翩然起舞。只是跟在最后那朵矮小的浪花，似乎跟不上前面的五朵高挑的浪花，就好像跟在大人后面的孩童，手忙脚乱看起来像是在连滚带爬，有点好笑又似乎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但是——一般的海浪是会这样跳舞的吗？

“海浪是不会在海面上那么整齐的旋转跳跃的。”还跳得那么人性化。

季霖话音刚落，那六朵浪花齐齐一僵，随后散开在海面上，跟海水融为一体。

[那你怎样才会觉得高兴？]

季霖听到脑海里有个细细声音在问他，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丝讨好。这个感觉跟使用翻译器时很像，不是听到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还连带着音色和语气的印象。

“为什么要我高兴？”季霖反问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你高兴了我们才能进到你精神的最深处，跟你建立精神联系呀！]又一个似乎不太一样的声音那么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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