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经八脉的真气都完全不服管束,激荡逆流,好似全身穴道都受银针攒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撕裂一般的痛,我忍了又忍,血气翻涌不止,终于憋不住呕出几口鲜血,血红色的斑斑点点配上晶莹白裙,触目惊心,说不出的艳丽诡异,朦胧中,似乎有人焦急奔来,我却早已无力探究,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昏沉醒来的时候,还未睁眼,便发觉有微弱的水声在耳边静静流泻,朦胧中,四壁萧然,身下似有一条长长的白石横在墙角,上面铺着一大块熊皮褥子,便算作是床铺,正中搁着几张树根雕制的坐具,七大八小的极不匀称,但却磨得绢光,几案也是古藤生就,不方不圆,随势制成。
我支起大半个身子,失神地坐了半响,心中刚构成某个大致的猜想,忽听背后脚步细碎,镜映中,隐隐看到雪色华丽的织锦一角,蓦然回首,声音出奇的平静:“是你救了我?”
与我对视的一双灵眸,深若明镜幽湖,柔婉动人,微微怔然的神色一现而隐,快得几乎令人难以察觉,“我只是奉命前去接姑娘回谷,其他琐事,一概不知。”
“奉命?”我愕然扭头,盯着半启一线的石门,理不出丝毫头绪来。
她淡淡的看着我不发一言,眸中复杂的神色已逐渐被冷漠所替代,“林姑娘,抬起头来,你且仔细看看,是否认得我?”
我微微蹙眉,适才未仔细看她,便觉得这声音已然十分耳熟,当下霍然转身,盯着那张精致的轮廓良久,忍不住惊疑道:“你是那卖唱的歌女?”
她略一颔首,聊作回应,“此地为摩罗山绝峰之顶,寒风比起山下尤强十倍,姑娘体质欠佳,近日最好莫要出谷,只管在此安心养伤。”
“菲羽不受无功之禄……”我掀开厚重的狐裘,翻身下榻,“况且目下还有最后一事未了,但凡如此,我便做不得你的佳客。”
少女眸色一凝,喉音宛如刀锋般冷锐:“但林姑娘莫要忘记,我救你一命,此刻你便得听我良言相劝,少时若要自行离去,便得先还我一命才行!”
我寂然良久,凝眉道:“容我下山去接她回来,再任凭你处置,届时要杀要剐,我绝无半句怨言。”
她黑白分明的双眸清冷如水,寒澈胜冰,却流溢着几分我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动摇,“既是如此……你随我来。”
我携了桌上的短剑,随她走出室外,谷口初入时较窄,仅可容三人并行,许是山腹内的一条裂隙,周遭积雪盈尺,绝壁如削,直到窜进一方人工劈凿的山谷,多半掩映巨岩之下的温泉,便融融泄泄地显露了出来,空气中流溢着几分硫磺的气味,暖意袭人。
不多时,那女子带我到了对崖,皑皑白雪中,也不知几时突然出现一片冰林,入目满是冰雪晶莹,恰似琼花玉树,竟大的出奇。我一脚踏进,莫名其妙的,突然感觉一股阴森的悚栗攀上脊背,这非但和方才那种温暖的慵懒全然不同,也和在谷中时无处不在的寒冷迥然而异。
在入口迟疑了半晌,我缓步迈入林中,眉头不觉为之大皱,凝神细看,才发现冰上虽亦缀满了龙眼大小的明珠,然而发出的珠光,却是一种暗淡的青白色,映在那女子面上,竟使得她原本美艳绝伦的面目,瞬间幻出几分狰狞的青灰来。
“此处便是我家主人祖先的坟墓,冰凌中保存的,俱是主人历代祖先的尸骨,他们活着受人敬仰,便是死了,也一样受人畏惧。”
手心隐隐渗出冷汗,粘湿得难受,我信步走到身边的一座冰凌前,伸手轻抚着冻结的霜雪。指尖寒冰晶光莹然、精致异常,经由外力拨弄,竟似巨蟒蜕皮般突然剥落下一层冰雪,而明显是人工雕刻而成,亦不知是何物所制的冰棺上,赫然刻着两行挺秀大字,仔细一看,上面写的竟是:“雪域剑派第三代嫡传掌门,九霄神剑柳浩冥,”以及“辛丑秋日黄昏”两行二十四个挺秀的劈巢大字,雄浑有力,铁勾银划,一望便知出自高人手笔。只是笔法在洒脱之余,又不免流露出一丝凄凉、几许无奈。
我沉声道:“雪域剑派历代高手,原来尽埋骨于此,如此说来,姑娘与柳炽雁柳前辈倒是颇有些渊源了?”
“九宫十二剑侍,世代根骨相传,忠心辅佐主人血脉已有三百年之久,门派中人素不和江湖人物交往,只是……近十年来,全都变了。”她淡淡回应,蓦地语调一转,信手指向身侧的冰凌,“你要找的人在这里。”
我转过头来,目光方自聚焦,只觉心脏一阵刺痛,血液不听使唤地涌入大脑,复又直奔双眸而去,一阵天旋地转的酸涩随之袭来,险些失了知觉。怔怔的看着冰棺中那抹凝固的人儿,好似已在我面前停留了千年,青白昏沉的光线里,那清绝的玄袍,灵秀的青丝,乃至妖魔般惑人的容颜……在这幽暗的冰冢里,看上去更是宛如谪仙,美得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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