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闻言,略略颔首,低声道:“贤德妃说的是……”
珠帘便不再颤动,帘后的女子陷入沉默,再也不发一言。
待那宫中内侍领命回去,场上的比试已经开始变化:世清已经开始动手处理河豚了。
河豚的毒性很强,所有的事先处理,都是为了将毒性去除。
柳眉见到世清动刀子,也忍不住凝神来看。
只见世清动手料理河豚也颇为熟练,开膛破肚放血除内脏……那血是极毒的,必须反复清洗,令那肉质上一丝儿血迹都不留才行,除此之外,鱼皮与内脏也都含毒,有些脏器含毒尤甚。
然而这东西却是美味的,世清将鱼皮撕下,切了一丁点儿,反卷过来,用筷挟了,送入柳眉口中。
柳眉也算是艺高人胆大,知道这一点量的鱼皮毒性很浅,并无大碍;虽然鱼皮上有刺,可是世清却将鱼皮反卷喂她入口,柳眉略略嚼过便吞下肚去,冲世清点头:“很好!”
那鱼皮口感软糯,入口纯是脂膏香气,鲜美有如甲鱼裙边。
清明前的河豚,又是如此鲜活宰杀的,如这般做成鱼脍,自然鲜美无比。
远远地见到世清与柳眉如此,那东瀛王子却又忍不住要说风凉话了,“柳小哥,看不出来,你胆气倒是不小,敢替亲王殿下试毒,足见信得过亲王殿下,与殿下亲密无间,要好得紧呀……”
世清与柳眉一起瞪他。
东瀛王子:……我说错了什么么?
柳眉与世清这才一起转过头来,柳眉仔细地打量即将要被世清丢掉的河豚脏器,突然像是发现了宝一样,指着其中一件,说:“这个好,这个不要丢掉,留给我……”
世清黑了脸,看着柳眉说:“这个是剧毒的……豚肝。”
柳眉点头:“我知道的,可是这个好吃啊!”
她知道去豚肝之毒的办法,当即转头对刘御厨说:“老刘师傅,麻烦你,我需要上等的,小磨磨的黄豆油。”用热油熬河豚肝去毒,小磨豆油烧热了不起沫,自是最佳选择。
刘御厨应声去取了。世清则望着柳眉微微颔首,似是同意她给鱼肝的去毒之法。
与此同时,东瀛人那边却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呀,这个白子好新鲜、好肥硕、好软嫩……”
“哎呀呀,今儿运气忒好,每剖一条都是公豚,每条都有白子。”
柳眉那一对柳叶眉却渐渐蹙起,她见世清每剖一条,全部都是母豚,并无白子,只有剧毒的脏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分派材料的人被买通了,将雄豚全分去了东瀛人那边,而给世清这边的,都是母豚——河豚此物,雌鱼比雄鱼的毒性更强,而且少了一种最最美味的东西——白子。
她这么一想,世清也皱起眉头,开口道:“不大对!”
“可是事已至此……还能再要求材料么?”柳眉望着世清已经剖出的河豚,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能了——”世清断然答道,“将这点小事报与圣上,不过徒显我等少了大国气度与风范而已。”
他转过脸,冷然望着柳眉:“仅凭豚肝,能有必胜的把握么?”
柳眉凭空想想,坦白地摇头道:“不能。”
河豚白子与河豚肝,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站在世清背后的一众内侍从人又一次白了脸,悄悄替柳眉捏一把汗。
世清却并未意气用事,只是转过一张冷脸去,低头捡了他准备用来剖鱼脍的豚肉,全部都扔在冰水里。
“不能,就再想一道菜式。”世清说的是最实际的解决之道,“你且想一想,这道菜式最终是呈上给谁的。”
柳眉有种感觉,这男人已经是在尽最大的可能给他提示了。
可是这比试起来到底该做什么,还是要靠她自己来想——
她知道这烹好的河豚菜式最终是要呈给圣人的,然而圣人在红楼原著里就只是个布景板,她不知道关于这圣人饮食喜好的任何事。
不过,世清从鸿顺楼将她捡走的时候,倒确实是提过一句,“圣上昔年还在做皇子的时候,曾经在金陵独自住过很久,瓜洲一带,也是常去的。”
瓜洲一带,是吃江鲜最好的所在。
柳眉闭上眼,凭空想象,那鲜活乱跳的江鲜被一网打上,淳朴的渔民们在江边支起大锅,煮水烹鲜,招待轻车简从出行的年轻皇子。原本不受宠的皇子受了这等最真诚的礼遇,心内益发温暖而坚定……
一时间,她想到了很多,她甚至记起了解小川给她讲过的故事。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年幼之时、患难之际品尝过的饮食,更易盘踞在记忆深处,顽固地占据那个“最”字。
柳眉登时睁眼,至此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她走到水缸跟前,用笊网网起缸中的一只,听着那河豚“吱吱”一声叫。她冲那鼓成气球的鱼儿瞪瞪眼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本章全是冷知识啊!
-河豚白子是雄河豚的某种器官,也被人称作“西施乳”,取其雪白柔软,口感香美滑腻之意……没让柳同学来做这种东西,因为仔细想想,吃这种东西……好生奇怪的。
-河豚肝剧毒,总之不要吃,不要吃,以及千万不要自己弄河豚来吃。
-关于吃河豚,本文有参考《三联生活周刊》2013年第18期《旧历江鲜无限好》及《河豚的诱惑》两文,另外作者本人生在包邮区,长在江边上……每天都在想念家乡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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