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舅父

第二节课就开始正式讲课, 因为太学学子都是举子，也不用教启蒙课程，直接就是讲十三经注疏，太学的每一位博士都是不输陆凤臣的名宿，而且各有擅长，虽然因为学子多, 有的时候会忙不过来, 但是对于学子们的问题都会一一耐心解答。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学生也慢慢分为了两派——寒门举子和世家子弟。而世家子弟中又隐隐分为北方世族和南方世族, 沈翘楚这才知道原来南方世族子弟在太学中属于次于寒门举子被歧视的, 看来陆宁和顾脩之在太学的学习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乙班的世家子弟领袖毋庸置疑地是崔玉，只是他对于搞小团体似乎不感兴趣, 虽然身边总围着人，但是就沈翘楚看来, 其中的大多数人他根本都记不住名字。

崔玉虽然上课总是看起来漫不经心，还经常迟到，沈翘楚却能看出来他听课的时候眼睛中有光芒，耳朵也竖着, 并不是如同表面上看起来一般散漫，不然也不会得京畿郡试解元和乙班第一了。

张秉生有意和崔玉交好，然而崔玉见到张秉生跟他打招呼也多半只是眼皮微抬、鼻孔微哼示意自己看到了，弄得张秉生不无尴尬，不过没办法，谁让崔家有权有势是大爷呢。

崔玉对沈翘楚的态度就更差了, 要么就把沈翘楚当做空气，要么就用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看沈翘楚，让沈翘楚经常会怀疑那天在竹林里看到的金毛大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翘楚倒不会因为崔玉的态度影响心情，毕竟他没办法做一个被每个人都喜欢的人，而且从日常接触来看，崔玉这人虽然看起来像是中二期的叛逆少年，人品却不坏，被他无视又不会少块肉。

寒生这边也自然以沈翘楚为首，沈翘楚虽然不太善于这样交际，不过好在举子们大多都已经成年结婚，每天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都忙着生计和家庭，也没工夫跟那些世家子弟耗时间。

而作为南方世族子弟翘首的谢朗是一个交际花，他跟北方世族子弟关系不错，跟沈翘楚、华容更是没话说，托他的福，太学乙班如今的气氛还算和谐。

虽然有时崔玉的跟班会来找沈翘楚麻烦，但都是那种小学生水平的捣蛋，弄得沈翘楚哭笑不得，好在他有功夫傍身，别人轻易讨不了便宜。

南方世族虽然在本地极有势力，在朝中也有大员支撑，可是在京城到底势单力薄，南方世族在京经营的产业也经常会被京兆世族排挤，自家的商行打着是庾家的旗号，规模又不大，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京城站住脚跟。

沈翘楚本来在入学前也有向庾家投递拜帖，却都被打了回来，派去的阿顺还说庾家门房说：“什么沈家，不认识！”

这样几次三番下来，沈翘楚也冷了心思。虽然自己能够活到现在有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多半要感谢庾敏留下的嫁妆和家生子。可是自己即使是热脸也贴不到人家的冷屁股，那就没意思了。

就在沈翘楚投了第三次拜帖被退之后几天，沈翘楚突然收到一封信，约他在修文坊一见，修文坊正在庾府大宅附近，在洛阳城西边，也算是上风上水的好地方，虽然不如皇城旁边的五坊尊贵，却居住着洛阳不少中等世家。

看着信封是用上等纸所制，里面的信纸也是洒金宣，信上字迹浑厚有力，看起来是受过正统教育的人所书，沈翘楚隐隐猜测这寄信人的身份，却也没有掉以轻心，到了约定日子，带着四个健仆和周全一同前往修文坊。

不同于皇城五坊坊市分开，修文坊靠近街道的一侧有不少店铺，足以提供日常生活所需，信上所约的地点便是修文坊内最大的酒楼。

到了酒楼，周全告知小二自家郡望姓氏，便被领进一间楼上的雅间。

沈翘楚没有让四位健仆进雅间，省得好像自己过于紧张了一般，想着在这样的大酒楼里应该也生不出什么事端，便和周全一同进了雅间。

一进门，便看到一个身着青色暗纹锦袍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两位管事模样的人。

一见到沈翘楚，中年人便猛地站起，走上前来。

中年人扶住沈翘楚的手臂：“翘楚……你便是翘楚吧……”

沈翘楚感觉距离自己心中的猜测越来越近，只道：“正是。”

这样近距离观察，这中年人看起来温和中带着一丝轩昂，跟之前上巳西苑中见到的大部分中年世家子差不太多，只是眉目之间总是隐隐有一些熟悉……

眼看着中年男子的眼中已经泛起泪花，旁边的周全俯身拜倒道：“见过大少爷……”

中年男子忙将周全扶起：“周叔，你做什么行这样的礼，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着，中年男子凝视着沈翘楚：“像，你很像阿敏……”

沈翘楚本来僵僵地站着，听到这话，却不知怎么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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