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在凌晨两点结束。南州手臂微微发酸却一点也不困, 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打了兴奋剂。杜老师从外场走进来嘱咐大家别把垃圾留在广场。人群按指挥一波一波有序离开。二十八中的位置偏广场正中，等待时间比较长。大家也不闲着, 趁热乎劲儿聊起刚才兵哥哥们的飒爽英姿。
“步伐真整齐啊，咚咚咚, 感觉大地都在颤！”
“原来坦克有那么大，在电视里完全感觉不出啊！那玩意儿压死咱们得像压死蚂蚁一样容易吧？”
“这位同学你脑回路有点奇怪, 坦克干嘛压死咱们，应该压死敌人啊。”
“对！压死小日本！”
“压死丫的美/帝/国/主/义！”
九月底北京凌晨的温度已在十度以下, 南州立起校服领子, 鼻子以下埋进去。
“很冷？”身旁，耿旭轻声问道。
南州跺跺脚，“有一点儿，估计下次彩排咱们都要戴围巾来了。”哎, 如果这时就发明暖宝宝该多好。又等了会儿，终于轮到他们离开，南州本来抱着书包取暖，跟着队伍向外走时, 提着书包带向后一甩，背上身的同时耿旭送的那根棒棒糖也顺着没拉紧的拉链缝隙甩到了前面。正落在米斯达脚边。
“哇塞！飞来一颗糖！”米斯达喜滋滋捡起棒棒糖，还没捂热乎，下一秒便被南州抢了回去。
“我的，别乱动！”
“谁乱动啊，明明是你自己没拿好甩过来的, 我早说过你这人就喜欢投怀送抱，果不其然。一根棒棒糖至于么！”
耿旭走在他俩中间，原本没注意抢的什么东西，所以听到米斯达说棒棒糖时，人不由得一愣。转头去看南州时，“赃物”已经被快速收进书包了。光线又暗淡，什么样也没来得及看。沉默半响，耿旭半开玩笑地去问米斯达：“刚才你们俩抢什么宝贝呢？”
“一根棒棒糖。”米斯达满脸不屑。
“噢，什么口味的？”耿旭不经意的口吻。米斯达倒也没多想，只当闲聊天，“草莓味的吧，我也不知道，沈南洲手太快了，就看见包装纸是粉色……”他喋喋不休，数落沈南洲太过小气。耿旭却不再说话了，低头脸稍埋进衣领，眼睛看着地上的影子，开始想一些事。
警戒线外，大批家长已等在那里。南州想起幼儿园放学前，门口也是这番翘首期盼的热闹景象。队伍解散后，她和洛雨穿行在人群中努力寻找段小然的身影。大概走了二百米后，终于在一棵枝叶繁茂槐树下看见了他。
“卧槽，你丫这儿躲猫猫那。”如若不是跟段小然熟，洛雨刚才绝壁认不出他。
“躲个屁猫，这儿不让停自行车，我不得找个光线阴暗的地方藏车啊。”放学时，本来洛雨想和段小然一起来放自行车，但段小然怕自行车被城管收走。等到晚上十点后，愣是自己分两次骑车来到广场。南州特别过意不去，想如果不是要送自己回家，现在段小然一定进入梦乡了。
“哎呦得了吧不送你我也得来接他啊。”
“放屁，爷一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用得着你来接送？”洛雨不爱听。
段小然却笑得颇具深意：“别介，我若不来，你指不定被谁拐跑了。”
洛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刚要问，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不远处马路旁。后排车窗摇下，米斯达那张精致的小白脸露出来，手挥挥：“洛雨，来来来！”段小然冷哼，用南州可以听到的声音骂了句：“傻比。”
自从有了米斯达，洛雨的大部分时间已经被这厮压榨走了。段小然不是不能接受洛雨有新的朋友，但米斯达似乎与“朋友”这词的定义有些许不同。他看起来纯良无害小孩子一枚，但段小然却觉米斯达正用一种隐形的霸道慢慢掌控洛雨的一切。不爽！非常不爽！ctmlgb！
“别担心，洛雨还是洛雨，和你的感情不会变。”
段小然正点烟，听南州这么说，不禁偏过头来看她。一起长大总会在某一刻出现这种惊艳，比如现在，南州靠着洛雨的自行车后座，大半身影没入树荫间，只有嘴唇那儿被微光点亮，红润饱满的色泽，带着一点在男性看来性感的弧度，连同那双眼一起于暗影里闪闪发亮。
她长大了。但什么时候？
静静抽口烟，段小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南州不解，偏过头来。
段小然假意咳嗽两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三年了，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做同学。又是三年啊……”缘分多奇妙，最初的最初，谁知道会和谁一路相随。回忆从前，段小然真没觉南州会走进他、洛雨、还有冯佳雪的生命中。
“那时的我什么样？”南州脑袋歪过来，与段小然插科打诨这么多年，还真没问过最初印象。
“其实……也有点想不起来了。”静静回忆片刻，段小然吐一口烟，“我就记得那天我进教室时被洛雨绊了一个大跟头，然后小雪让我拿书，那时班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也不知为什么我就抱着书坐到你后面了。那会儿你挺矮的，也就一米五多吧……”
“记得吗，放学时你管我借课程表。”南州打断，但更像一种补充。
段小然笑着点头：“记得记得。我问了你一句话，什么来的？”
用力回忆片刻，南州无能为力耸耸肩：“想不起来了……”人与人的缘分在最初相遇时，全部平淡得要死。谁会想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故事。
“老年痴呆。”段小然剐她一眼。
“你也是啊，彼此彼此。”南州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希望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远的未来，她和小然都会记得这一刻。她告诉他洛雨不会变，而他嗤之以鼻：“我没那么小心眼，但洛雨总归不同。他是朋友也是兄弟。血脉相连，懂吧。米斯达那么机灵，咱们又不了解他底细，我怕洛雨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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