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南州看了看坐在车里的男人, 又看看身体绷成一条直线的李萧白。别说，脸型, 嘴巴，还有鼻子确实长得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这不是废话？人家可是亲爷俩。反应过来，南州立正身体, 很乖地打了声招呼:“叔叔您好。”

“你好。”李慕杨微点头。

“爸, 这是我同学，沈南洲。”李萧白紧张得要死，眼睛眨飞快。

“噢。”李慕杨倒是姿态惬意, 又打量了南州一瞬，目光不复刚才的严肃, 微微柔和了些。

李萧白这时才暗暗松口气, 身体不由自主往南州那儿靠了靠。四周都是刚刚结束□□的大学生，井然有序的撤退，标语和红旗在微风中猎猎飞舞, 而不远处还能听到嘹亮的歌声与震耳欲聋的呐喊。

李慕杨眉头微皱, 左右看看, 表情不甚高兴。但他没有质问李萧白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而是让他先上车。南州想着即然这样, 那自己就顺着队伍往团结湖走, 然后坐车回家。却不想袖子被李萧白拉住，扯开，又拉住, 他急急地说：“别一个人走啊！上车，我送你回家！”

“那多不好意思，时间不早你赶紧回家吧。我一个人可以走，没问题。”现在天未黑，周围又全是人，南州才不担心有什么危险。

但李萧白担心。万一队伍又乱起来怎么办？死死拽住南州校服袖子就是不让她走。

“松手啊……”南州瞪着他，心想你爸爸还在那边儿呢，小心回家让你写检查跪搓板。

李萧白回了一记干眼儿瞪，只用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我真要被罚也是你害的。赶紧上车不完了，瞎墨迹什么啊。”

他俩在路边拉拉扯扯嘀嘀咕咕，李慕杨伸出一只手拍拍车门，拿出家长的架势，柔和的神情中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严肃，对两个孩子说：“这里太乱，先都上车。小沈同学是吧？也上来吧，没什么不好意思，你要是出事了，我才不好意思，没法跟你父母交代，来吧。”他坐在车里，亲手开了后面的车门。

南州想，人家这么大腕儿都叫自己小沈（小婶）了，不上车真不说过去。

见南州同意了，李萧白很高兴，直到坐进车里手还拉着她衣服袖口。不过在爸爸李慕杨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匆忙松开了，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略带紧张地整理自己校服衣角——其实也没啥整理的，已经脏成了这样，斑点狗似的！李慕杨淡淡瞥了儿子一眼，脸上瞧不出喜怒，然后视线转向南州，目光和蔼地问：“小沈同学住哪儿？”

南州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对李慕杨说：“谢谢叔叔，我家住东三环亮马桥，您一会儿把我放到路边就行。”

李慕杨笑，坐正后启动汽车，话对南州说，也是对李萧白说：“亮马桥也不远，我们回家也正好顺路。这边封路应该不太好走，我开车，你们聊你们的。”

李萧白腹诽，心想您跟一尊大佛爷似的坐在那儿，让我们俩怎么聊啊。

“你家住哪儿？”沉默一瞬，李萧白决定没话找话。偷偷看了眼父亲，发现他面色如常。

“亮马桥。”南州说。怕把座椅染脏，她把校服脱下来，内里冲外，和书包一起抱在怀里。天气渐热，她里面穿了一件粉色短袖t恤，前面印了一只白胖胖的hellokitty，露出两条玉藕似的细白胳膊。

“亮马桥啊，我知道，那儿离京广大厦还有朝阳剧场不远。” 李萧白瞅着南州白嫩嫩的手腕静默片刻，其实他早知道她家住哪儿，但还是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恍然大悟道。指尖点点她手背，“你知道亮马桥原来是做什么的么？”

“做什么？”

“你猜猜。”他故意卖关子。

说实话南州无心聊天，她正想上午做的那张化学试卷，有道题：co2+ca(oh)2=caco3↓+ h2o。她写“↓”了吗？随着中考临近，南州觉得自己越来越焦虑，试卷做完，却一点不想检查，因为看哪道题自己都像没做对，所以越看越心烦。

“我……不知道。”南州敷衍道。其实她希望李萧白能稍稍闭一下嘴巴，让她把那道题回忆起来后再继续聊天。

但李萧白一向对个人魅力自信嘛，没有察觉出这些，继续努力调节气氛，“亮马桥那儿原先有一条河，叫亮马河，就在东直门外，清末的时候许多客商从外地来京城，需要在这里歇脚，然后就用这里的河水冲洗马屁，毕竟是进入京城，面儿上得过的去。”

南州哦一声，心里还惦记着那道化学题。

李萧白有点不高兴，哦什么哦啊，我第一次给你讲故事，怎么这样一幅赖死不活的表情。正郁闷，前面李慕杨半回头似乎很感兴趣地问了句：“然后呢，为什么叫亮马桥？”

果然，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家人。李萧白瞥了心不在焉地南州一眼，然后对父亲说：“后来……就那样呗，洗干净的马拴在河边等待晾干，晾马，晾马，就这么来的了……”由于南州的不配合，李萧白觉得自己把一个挺好玩的故事讲解的语无伦次。他不想在说话了，有点赌气地抱着书包窝在另一边。

倒是李慕杨觉得很有趣，问他：“你从哪儿看来的这些？”

“书上。”

“哪本书？”

李萧白吃不准父亲心理活动，坐正身体，一副认错的态度毕恭毕敬地说：“在新华书店偶尔看到的，忘了书叫什么名字，里面写的都是老北京地名的由来。”

“嗯，没事多看看这种课外书挺好，开拓视野。”李慕杨沉声说。这算是一种肯定了，李萧白松口气，侧头时望见南州正偷偷打量他的父亲。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等了一会儿再望过去……咳咳！他胳膊肘捅捅她，等她脑袋歪过来一些后，才小声问：“你老盯着我爸干什么？”

“……”南州确实在盯着李慕杨瞧，“咳，你爸爸……很帅。”

与周围那些外形朴素老实的工人叔叔不同，拼杀仕途中的李慕杨身上有股在复杂人际关系中锤炼出的别样儒雅与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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