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萧白来给南州送一样东西。
“你先猜猜。”他手伸进书包不动故意卖关子。
南州想了想, 如果现在对面站着洛雨, 那真说不准送什么,死耗子都有可能。但李萧白不会, 他的轨迹永远没有偏航的时候, 哪怕是开玩笑, 也会非常正人君子。“是卷子吧?”
李萧白一愣, “你真聪明, 确实是卷子。”从书包里掏出几张整齐对折的试卷。
“数学卷子吗?”自从知道他要去香港, 南州再没管钟馨要过他的卷子,一是怕耽误他学习;二来10月那么一场风波,不管谁的错, 总归也不好意思再联系。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李萧白把南州拿给他的玉米转手装进书包。擦鼻子时顺便闻闻手指, 玉米的味道真香。
南州打开试卷,“这……”看清卷面内容的瞬间她整个人不禁愣住,看看卷子, 看看李萧白,大脑从空白恢复一点后赶忙问:“你……从哪儿弄来的?”三张卷子, 全是南州在竞赛班参加考试的卷子。
上面没有分数。
“还能怎么得来,偷得呗。哦不, 是没经老师允许擅自拿了一点废纸。”
废纸……
李萧白斜倚泛起白雾的玻璃窗, 看着南州充满怨念的眼神说:“你那么聪明应该懂‘废纸’的意思吧?我查过了,赵鑫,左敏,刘咏文, 还有三班班长许阳,冯娜,一班语文课文代表刘超,吴青青,还有我,大概就这几个人吧,卷子有分数。剩下的……都没有。”最后几个字说得特别轻。
南州瞬间明白了。
他们……只是陪练!从所谓公平竞争的一开始。
她看着试卷上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李白,杜甫,汤显祖,沈括,莎士比亚,王尔德,雨果,海明威……她用十月每一个与瞌睡虫搏斗的凌晨记下了他们的生平和著作,也用拥挤吵闹的课间十分钟背下那些只能用天文望远镜才得意窥见的美丽星球和浩瀚宇宙。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再努力一点,努力一点!说不定就因为这多出一秒钟的努力,她能得下那个机会。
然而事实啼笑皆非。
沈南洲,你后悔吗?
另一边,李萧白没有打扰南州酝酿情绪,非常君子地保持了沉默。他想她有权利悲伤也有权利愤怒。撇过头,李萧白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马路,想这里就是南州每天走过的地方,穿裙子或裤子,春夏秋冬,留下一串串看不出的脚印。
立春已来,但北京街头还是一片深冬的萧索景象。
不可抑制的,李萧白又想起了那天,他从于老师写着“废”字的牛皮纸袋里找到南州的试卷。她一笔一划把每个答案都写得那么清晰娟秀,带着一股自信的灵气。可是……
赵鑫说:“这很正常,你也别怪于老师。打从一开始学校就没打算让普通班参加。是他们几个老师去校长办公室闹,才勉强给的机会。比赛是关乎咱们学校脸面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听说于老师知道普通班来了四个人特别生气。你想啊,多出一个人培训,他就得多分一份心力,多累啊,对吧。”
“但沈南洲真的很优秀,我看过卷子,她一道题没错。”
赵鑫笑得很勉强,冷哼一声:“她优秀,难道我们就不优秀么?名额只有四个,于老师又是咱实验班语文组长。如果名额给了沈南洲,丢人的可不止于老师本人。学校会质疑整个实验班教学组。”
那天回家后,李萧白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决定一个人成功的因素究竟是什么?
或者,是自己的努力重要还是外界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想不通,委婉地询问了父亲。
“其实啊,很简单。”李慕杨笑道:“六个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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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萧白回神的时候,南州已将卷子重新叠好然后捧珍宝一样搂在心口的地方。他微微挑眉,多少有点意外,因为南州脸上并没有沮丧和悲伤,金色的夕阳里,她慢慢扬起脸庞,微翘的睫毛拢住那点明媚的光,眼睛亮晶晶,对他腼腆地笑一笑:“谢谢啊,这么冷的天还专门跑过来,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李萧白重新背好书包,也许是错觉,他在沈南洲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属于坚定的光芒。这也让他把接下来的话坦坦荡荡说出口,如果她真哭了或者愤怒骂人,李萧白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他看着那双眼睛缓缓地说:“沈南洲,我今天来这儿不是给你送难堪。卷子我看了,所有的题一道没错。在我心里你是一个特别努力上进的女孩,比我见过所有的女孩都努力。钟馨和我说,你背这些题常背到凌晨,我信,因为你的勤奋和不服输大家有目共睹。我还信,老天是公平的,失之桑榆收之东隅,错失这次机会,他今后一定会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偿你。记得你和我说,将来想做的中国的cocoel。对设计我不懂,但知道实现起来不容易,但我想你一定没问题。希望……以后能穿到你设计出的服装,肯定很漂亮。”
南州眼眶已经湿润了。
她转头看向正用尽力量燃烧在地平线上的夕阳。
那么红,那么灿烂,是日出所不及万分之一。天地万物仿佛都要被这股伟大的力量融化掉。
“这是……离别祝福吗?”
“算是吧。”他笑得温和又灿烂,一如初见站在讲台上自信满满款款而谈的小少年,“我后天走。以后……多保重。”
南州擦一下鼻子,“别说的那么恐怖,好像你以后再不回北京似的。”
李萧白沉默半响,仿佛喝苦水那样嗓音干涩地说:“短期内确实不会回来……高中……我会去英国读,是一所寄宿制学校。如果再回北京估计要大学以后了。”
南州慢慢低下头。想起gala那首歌里写:都知欢聚最难得,难耐别离多。经历过一次成长,南州明白有些分别一分就是一辈子,只是明白这道理时,那些人早已消失在人海中寻不到了。她也知道成熟的李萧白已然明白这次分别的意义。
说“永别”有点危言耸听,但也差不多。
所以,他格外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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