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到了晚上。
辛勤劳作之后的食物最是香甜, 言予此时坐在门派年夜宴席的上座,正满心幸福地品尝着一碟炸米糕。
门派虽小但人也还是不少的,一整个大堂满满当当地排好了小桌, 最上座自然是掌门落云烟和秦牧儒、言予两位首座, 再下来就是三个掌门弟子还有执教司务们, 剩下的就是一些门派中资历比较高的弟子了,其他的小辈弟子们另在几堂聚着。
正堂大厅的装饰还挺华贵的,再次让言予感叹他们门派真的不差钱啊, 秦牧儒确实是善于经营。
座位的安排是分成左右两排对面而坐, 中间空出一段距离的场地,用作歌女舞姬表演用。
然而他们并没有什么歌女舞姬……所以就是和对面的人大眼瞪小眼了。
言予倒是庆幸这个按照门派资历辈分的座位安排, 他和夙宵虽然座位相距不是很远, 但总不至于挨着坐了。按照安排, 王擘机坐在对面的秦牧儒旁边,自己的身边则是小蝶儿;最后小蝶儿的斜对面,也就是王擘机的身旁才是夙宵。虽然夙宵也是在自己的斜斜对面, 但是这个距离只要不扭头刻意去看, 目光尽可能避免不对上还是可以的。
白天一直没见到夙宵, 和落云烟的比试以及后面弟子们奇葩不断笑料百出的“才艺”比拼让他暂时忘记了种种烦心事, 然而现在和夙宵一照面, 感觉就被硬生生拉回了现实,各种头疼的问题又一齐涌了上来。
最直接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即将到来的体感处罚啊!
言予决定先用食物麻痹自己,要死也得吃饱饭再死。
反正问过系统,监督考核是零点再清算的, 时间还充足,他就在等会儿吃饱喝足之后避开众人耳目偷偷溜走,回自己的吟风崖去躲起来就没问题了。
手中的炸米糕是没有放陷料的,一般就蘸着白糖吃,不过言予自己多拿了一些蜂蜜过来,先裹上一点点蜂蜜,再蘸上少许白糖,这样味道更甜润,蜂蜜的滋润可以缓解炸食的干燥。
“子意小师弟,你什么时候变得喜食甜食了?”突然响起的戏谑男声让言予吓了一跳,闻声抬头看到落云烟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也不知他看了多久了。
“说到甜食,我突然想起一个新奇吃食可以配上这炸米糕,子意要不要试一试?”
坐在言予邻桌的小蝶儿忍不住好奇地插嘴问道:“吃个炸米糕,难道师尊还有什么特别吃法吗?”
落云烟朝她笑道:“稍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着他招来了一个弟子,低声交代了什么,弟子领命后退下出了大厅。
坐在落云烟一旁的秦牧儒放下筷子,皱着眉语带责备道:“不好好吃饭,又要搞些什么花样?还让弟子也不能安安生生吃个年夜饭去给你跑腿,要拿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用膳前就叫厨娘准备好?”
“牧,别生气别生气,”落云烟一面对秦牧儒,那股蔫坏劲儿就立刻消散了,他正襟危坐一脸正色道:“下次不这样了。”
言予意外地发现,在不甩锅不躲事的时候,落云烟面对秦牧儒还是挺乖顺的,先前那些祭典和比武什么的任务,落云烟也都是颇为狗腿的积极完成的。
虽然言予经常自我调侃自己和夙宵是父子,但是他现在感觉眼前这两个才更像老妈子和儿子……
不多时,先前出门的弟子不知从何处回来了,手上多了一个碗。
“这个是?”言予看着那个白瓷的小碗疑惑,什么东西?
“尝尝?”落云烟把小碗推过来。
小碗里是白色的稠状物,已经加热过了,闻着有浓郁的甜香味。
言予用另一双洁净的筷子在里面蘸了一点,然后放进嘴里含了含。
“哎……这是?”
这个味道感觉竟然有点像……炼乳?不过比炼乳的甜度低,奶香更纯,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在里面。
言予是真惊奇了一把,炼乳虽然并不是什么珍稀食物,只是这书中的古代有这种食物吗?
简易版的炼乳其实也不难做,不过古代的餐饮也只有食材方面是上等,烹饪手段却是很贫瘠的,这类外族的调味品是不太可能有的吧。
看到言予的反应,落云烟托着腮得意道:“这种乳膏是我以前无意中从一个游历的边族人那里得来的,用糖、牛乳和几种灵草药材反复加热制成,回来后我就叫厨娘封存了一罐在冰窖中,一直没机会拿出来。”
听了制作材料,言予了然,果然是类似炼乳的东西,里面那种特别的味道估计就是那些灵草药材了。
不过……听着落云烟的描述,所谓的“以前”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感觉保质期好像有点岌岌可危……
虽然言予深深怀疑古人到底有没有保质期的概念,不过当落云烟手法熟练地把特制炼乳均匀裹在热乎乎的米糕上递给他时,他还是没抵抗住美食的诱惑接了过来。
好吧,没有点献身精神,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美食爱好者?先吃再说,他张嘴轻咬下一半米糕。
“唔。”言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吃!
落云烟边把剩下的米糕裹好炼乳分递下去给弟子们,边朝言予笑道:“味道如何?”
言予把另一半也一口放进了嘴里,朝落云烟点点头表示美味。
他心里现在对这个大师兄的印象有了质的飞跃,没想到大家都是吃货……不,国际美食爱好者协会会员啊!一种同组织之间的惺惺相惜忽然连接起了言予对这个大师兄的情谊。
落云烟捧着个小碟凑近秦牧儒,“牧,我知道你不爱吃得太甜,这几个我帮你只蘸了一半乳膏,还配了些你喜欢的糯米饼,你尝尝?”
秦牧儒的儒雅好风度在面对落云烟的时候总是自动解除,他白了死皮赖脸的男人一眼,不过手里还是接过了落云烟的“贡品”。
王擘机和小蝶儿也欢欢喜喜地品尝着炸米饼新吃法,小蝶儿是女孩子,不用说自然是喜爱这种甜食的;王擘机估计是吃什么都好吃,此时正一口一个大快朵颐。
言予忍不住偷偷斜眼瞟向了夙宵的方向,却发现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马上吃掉米糕,而是闻了一会儿,才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品尝完了,并且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是不合胃口?言予皱起了眉。
打住,他为什么要关心这个白眼狼吃得合不合胃口!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言予目不斜视地继续吃自己桌上的饭菜,偶尔抬头看看小蝶儿和王擘机的隔空斗嘴——不过准确来讲应该说是小蝶儿的单方面欺压,和小蝶儿站在统一战线的一众“闺蜜”弟子们也都是巧舌能言,把嘴笨的大师兄王擘机逗了个脸红脖子粗。
一顿饭还算是欢乐和谐。
年夜的最后节目,就是吃饺子和守岁了。
众弟子们吃完年夜饭,都在堂外场院散步闲聊了,厨娘们则是支起大锅煮好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在外分发。
言予一众围坐在屋内吃饺子闲谈着。
落云烟顺势一个个问起了他这三个入室弟子的修行情况,每年他也就这么一两次尽尽师尊的义务了。
问到夙宵时,因为对这个新进的弟子几乎没有过接触,自然就多问了些情况。
夙宵这样的优等生自然样样考问都是应答如流,落云烟虽然一开始就有听秦牧儒详说过这个弟子的资质卓绝,但对他上山短短一年时间就出落得如此出类拔萃还是惊讶又赞赏的。
落云烟欣慰地对着夙宵点头道:“你的天赋资质已经绝佳,却还能刻苦自律勤奋好学,确实是个十分难得优秀的好徒儿。”
少年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神色,谦逊地回道:“师尊谬赞了。”
顿了顿,夙宵扫了一眼言予的方向,他垂下眼,缓缓道:“不过,夙宵的所有成绩,都是小师叔谆谆教诲的功劳。”
正在准备低头吃饺子的言予,闻言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这类谢恩客套的话在别人听来觉得是完全没什么问题的,但是言予十分惊诧不解,这小子最近不是看他不顺眼吗?视线对上都恨不得马上撇开关系的样子,怎么又突然大庭广众地开始感恩他了?
夙宵不懂言予心里的这些纠结,继续平静地道:“小师叔对我和师兄师姐的教导都十分尽心,尤其我这个根基薄弱的不成器弟子,常常劳烦他亲力亲为。小师叔一直都不辞辛劳,一丝不苟严格教诲,花费了许多心血,所以弟子们的修行才不至于荒废怠慢了。”
言予听着有点心虚,他这么好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讲真每次夙宵来找他时他心里都是拒绝的,只不过每次都推脱不掉,最后只好演变成了严格敦促夙宵练功了。
落云烟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笑罢,他一支手托着腮,转头看向言予,那张长得端正正派的英俊脸庞此时满是揶揄坏笑:“看来夙宵小徒儿是在责备我这个师尊不理事务,心疼他的小师叔代教太辛苦劳累了。”
“——咳、咳!”
言予被这句话惊吓得不轻,他艰难地抹了抹被热汤呛出泪的眼角,感觉自己说话都不太顺畅了,“大师兄,你……你这是说什么?”
什么叫“心疼”他?! 大师兄你不要突然说这么有歧义的话好不好!人的心脏是不经吓的……
还有,这不就是说夙宵在公然暗示自己的掌门师尊不负责任吗?
夙宵也微微怔了一下,可能也是没料到落云烟会用这样的调侃语气说出来,不过他还是不卑不亢道:“师尊夙兴夜寐潜心修行,是我等弟子的表率,夙宵何来责备之说?不过两位师叔操劳门派事务确实辛苦,弟子一直铭感在心。”
言予听着有些冒汗,感恩师叔们操劳门派事务……这不还是在绕着弯子说掌门不管事嘛!果然是身为男主才能有胆子和权利这样任性说话啊。
落云烟意味深长地看着夙宵,但笑不语。
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闹心熊孩子,言予心里有些焦急。
也不知道落云烟的性情如何,如果是个暴脾气,夙宵可就免不了被穿小鞋受处罚了啊……不,一般来说就算好性情的掌门,也都不会允许弟子如此出言放肆的。
言予一边暗自紧张地观察落云烟的反应,一边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冷声道:“大师兄,你不必生气,这孩子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回去我来责罚他。”
落云烟听闻言予的话,倒是收起了坏笑,一脸诧异,“子意师弟,你居然会为人求情了?!”
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弟他很清楚,言子意为人处世十分冷淡,对自己以外的事情几乎很少关心,即使是面对弟子,也只有教导的时候因为职责所在才会用心,平时也绝不会给予更多的精力关注了。
落云烟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目光现在从夙宵身上转移到了言予身上。
小蝶儿在一旁忍不住朝王擘机挤眉弄眼地使了使颜色,然而看到这个呆子完全没有搞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用插科打诨的语气笑嘻嘻插话道:“师尊,夙宵师弟其实私下里常常跟我说起您的光辉事迹,他其实可是仰慕师尊您了!”
王擘机此时终于从小蝶儿先前挤眉弄眼的示意中回神,能跟上现下的话题了,他挠挠头看向小蝶儿,“可是……夙宵师弟基本都没见过掌门师尊呀,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师尊的光辉事迹告诉你呢?”
言予:“……”教科书般的猪队友!
小蝶儿:“……”她还是继续吃饺子吧。
“夙宵,”一直没有说话的秦牧儒开口了,他慈眉善目地对夙宵摆了摆手,温言道:“你快坐下吧,天气冷饺子容易凉,赶紧趁热吃。”
和颜悦色地跟夙宵说完话,秦牧儒转而朝向落云烟,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
他漠然地抱着手臂,对着掌门冷笑道:“生气?掌门师兄有什么可生气的,难道你不是一闭关就一年半载的不理门派俗事么?你徒儿说的那番话说得有哪里不对的吗?”
秦牧儒心里想的是,可算是有个艺高胆大的徒弟敢指着这个臭不要脸的甩手师父鼻子骂了!
落云烟满脸冤屈,“我并未生气……我是在欣慰,弟子们能这么守护同门情谊、尊师敬长,品质着实可嘉,而且子意居然肯为弟子求情,会爱护弟子了,真是难得铁树开花了。”因为实在太吃惊,他才忍不住逗弄了一下两人。
言予听了落云烟的解释并没有感到松口气,而是想一口热汤喷在他脸上——“爱护”个鬼!
他为夙宵开解,只是怕夙宵惹事连带他也麻烦上身罢了,绝不是那什么……“爱护”!
还有铁树开花是什么形容……
言予隐隐有种感觉,他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大师兄,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极有可能也会变成给他增加男主好感值的神助攻队的一员。
言予垂死挣扎:“师兄,我并不是为夙宵求情……”
落云烟面对秦牧儒时顺良,转头看向言予时复又笑得十分欠揍了,他话语里的调侃意味很明显:“看来小师弟是不好意思了,还真是口冷心热啊。”
……
口冷心热……
纵观他过去和夙宵的相处中,身边人但凡说出过“口冷心热”这个词的,毫无疑问最后都成了男主的神助攻,简直就像是寻找组织对的暗号一样。
言予满心绝望心如死灰,他现在已经确定了他的大师兄绝壁就是神助攻队的!而且战斗力目测比起秦牧儒小蝶儿只高不低……
落云烟调侃完言予,又把目标转向了夙宵,正打算继续不怀好意地开口,夙宵却突然抬起了头。
他举起了手中的勺子,脸上的神色讶然又惊喜,“我吃到铜币了。”
这个世界里也有在饺子里包个铜钱讨彩头的习俗。
众人一愣,随即小蝶儿和王擘机两个活宝立刻兴奋地叫嚷了起来,小蝶儿的高分贝在耳边轰炸:“全门派的几百个饺子里才有这一个铜币,夙宵师弟你居然第一回就吃到了嘤嘤嘤,我上山这么久才吃到过一次!吃到铜币了可以去向二师叔领个大锦袋哦!”所谓的锦袋就是红包利是一类的东西。
王擘机也激动得红了脸,“我都从没吃到过呢!”
“二师叔,包个超大的锦袋给夙宵嘛!啊,还有师尊,您这么久没出关,也没见过夙宵几面,这次也要奖给夙宵师弟一个大锦袋才行!”小蝶儿笑盈盈地拉上夙宵和王擘机去向秦牧儒落云烟“兑奖”。
落云烟一脸凄凉地摆摆手,“不行啊,师尊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你们二师叔都不发给我月奉的。”
秦牧儒面对师侄弟子们和面对掌门是天差地别两个态度,他冷漠地瞥了一眼落云烟的凄苦脸,“掌门师兄时时闭关修行,想必也是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如我帮你捐出给门派做贡献来得好。”
在少年们欢天喜地地簇拥着讨锦袋的空隙,言予在一旁暗暗舒了一口气。
刚才落云烟带起的蛋疼话题可算是被铜钱彩头转移开了,真多亏了男主走到哪都能捡到宝的主角之光,饺子里的彩头这种东西,自然是有男主在谁都不用抢了。
不过这幸运之饺来得还真是巧,堪堪就堵住了落云烟那张没遮没拦的嘴。
言予抬眼看向被小蝶儿和王擘机叽叽喳喳围在中间的夙宵,少年极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正耐心地听着两位小孩儿一样吵闹的师兄姐的胡闹胡语,心情似乎完全没有受刚才落云烟的一番调戏影响。
不过言予眼尖地发现了少年耳朵上的一抹红色。
果然,这小子也不好意思了,寻了时机拿出饺子彩头来转移开了大家的注意力……还装作一脸诧异刚刚发觉的样子。
哼,果然是个心机boy。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很大的震响,然后吵闹的人群欢呼声沸腾开了。
“啊,开始放烟火了。”秦牧儒探头望去,“我们也出去看吧。”
原来是到了时辰,外场的弟子开始架起台子,放烟花焰火。
这里的烟火去年言予就看过,古代的烟火……只能说也就那样了 ,花色不多,声音还巨响,也就是有个还算大朵的优点了。
在现代不知道看过多少眼花缭乱花色的言予对这个烟花是没什么特别的欣赏兴趣的,不过新年的气氛倒是极好的,跟着去蹭蹭喜庆气也是不错的。
安全起见,烟火是在外面的武场上放的,他们就在相隔开的另一个场院观赏,即使这样震天的轰隆声还是在整个场地上来去回荡着,红的、绿的烟火光交替着一遍遍照亮地上抬头观望的每一个人的面孔和身影。
虽然言予是不怎么稀罕这个烟火,但不代表古代人民们不稀罕,而且还是一年难得才看一次的烟火盛宴,每一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抬头注目礼,随着空中花朵齐齐的升起、绽放而欢呼赞叹着,然后又应接不暇地迎接着下一轮火焰之花的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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