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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大马洲的火光

“上了岸的人再不用回船了,没有上岸的人赶紧逐离。凡是搬得动的械备全部运上岸,水陆各一路,就此分道扬镳。”

和钟栗赞同。他当然赞同了,军统局在电文中已明喻。此时,还得谢一声李克珍,因为青绸和洋装也派得上用场了:

“那好,重型械备托你,我与部下护送轻型械备走陆路,咱们宜昌会合。”

葛船长摘下弯曲的烟斗,慢腾腾地装满烟丝,划根火柴点了火:

“陆路有董县长。你留在民进号上,我负责开船,你负责械备。”

和钟栗不服气:

“咱们谁指挥谁?”

“谁也指挥不了谁,民进号上都听我的。”

狗娘养的,有船有人神气了,今后有你担待的。和钟栗心里骂着,面子上无动于色。人家的领地,还得低头:

“这是当然,不过万一??????”

“没有万一,只有一万!”

“可否上面的指令?”

“民生公司董事长卢作孚的指令。”

“你知道,我是军统局的人,听重庆的。”

“卢作孚也是中华民国交通部次长啊,”葛船长狡黠一笑,拍一拍和钟栗的肩,“我听说你们戴局长也是这样安排的。”

哦,这个葛胡子,军统局的回电想必他看到了。和钟栗忧心忡忡地问道:

“那,那些轻型械备呢?”

“除此,还有几百号人呢。”葛船长指指董县长,“我想他会安排的。”

和钟栗的眼光随着葛船长的手势转向董县长。这个董县长,不仅年过半百,和自己的外表一样太显斯文。他觉得既不入眼又不放心:这个老疙瘩?一看就是朽木,担得起重任否?嗯,还得施一施压:

“难民你看着办。这械备,事关党国存亡,须十辆大卡车,警察押送,五日之内抵宜昌。”

战事繁忙,前方吃紧。监利虽是后方,硝烟铺天盖地。独轮车都征集去了前线,哪来大卡车?看来这个书生官儿又是一个赵括,董县长双手一摊:

“抽几个警察没问题。卡车的事,我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啊。”

果然不可雕也。困难是有,耍滑头哩。和钟栗思忖械备托付他,责任还是自己担着,改了初衷:

“那好,给我一个秘密仓库,先将械备封存,然后另图他法。两百多号人你得安置好,分批次护送至宜昌,动静不要过大。我看这监利城不日也会变成战场。”

董县长“叽里咕噜”回了些话,乡音太重和钟栗不甚明了。好在葛船长不仅熟识董县长,积年在长江上来往,也熟稔监利方言。他笑着翻译道,他说你一身长衫,文文弱弱,事态看得很清楚,语气倒有一些霸道。

和钟栗听罢心里明了。是啊,这里轮不到我指手画脚,他委婉地向董县长再次做了说明,末了强调这是重庆的意思,战略任务。

董县长已获悉行政院的电报,又见他拿重庆说话,明了此事非同小可。小心翼翼地应承后思忖道:管他的,和尚也好僧人也罢,权且拿做姐夫对待。江边废弃的仓库多的是,拨给他几间就是。其余的不过就是一群人么,敷衍敷衍:

“仓库是有的,码头上的转运站,任你用。去宜昌的这些人,我看就要靠他们的两条腿了。”说罢,不等和钟栗下一个要求出来,转身离开。

董县长远去,葛船长说这个人靠得住。和钟栗说未必靠得住?葛船长一笑,靠不住只有劳顿和兄到了宜昌,折回再走一趟。葛船长的一句调侃,不想事后当真兑现,这里权且做一个预说。两人边说边行,不知不觉回到民进号。驱逐完最后一批乘客,大家却拥立码头不肯离去,吵吵嚷嚷闹开了:

“我们的目的是重庆,不是监利。”

“退票,退票,我们都是出了钱的。”

“我们不能离开民进号,民进号去哪我们就去哪。”

一个带着家眷的军官更是嚣张,他拿出手枪,指着维护秩序的船员道:

“告诉你们船长,卸下甲板上的破铜烂铁,让我们上去。”

葛船长与和钟栗见状迎过去。不等和钟栗拿出措施,各船长正色地挺身向前:

“我就是船长,有种朝这儿打,”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脯,继续道,“前线血流成河,你却往后方跑,像一个军人么?这些破铜烂铁比你的命值钱多了,胆敢打它的主意,老子就地正法了你!”

见军官无言以对,和钟栗将葛船长拉向一边,耳语道:

“乘客们鱼龙混杂,不要焦躁,得想个法子安抚。”

葛船长摘下烟斗,唤来水手长:

“你去,在他们的船票上签上名,就说民进号在宜昌等他们。我葛胡子说话算数,等不着民进号,凭船票民生公司所有的船只都可以上。”

这话让水手长瞠目结舌,怔怔站立一旁不知所以。葛船长催促道:

“快去,不与你相涉,我已向卢董事长通报了。”

水手长立即吩咐船员在码头上摆张桌子,摊开笔墨,有条不紊地开始签名。这时候,董县长提供的物资到了。

船员们即刻开始搬运。葛船长一声慢着,让船员们留下了一部分生活、医药物资,调头对和钟栗道:

“可惜人空了,械备不需吃喝拉撒,这些物资就留给陆路上的乘客。另外,你去底舱看看,船上必须最大限度减轻负载。”

葛船长正观察着民进号吃水的深度,和钟栗在底舱转了一圈,上来回复道:

“基本上没人了。”

“我怎么看见青绸和洋装还在船上转悠?”葛船长取下烟斗,狡黠地反问道。

“ 哦,那是我的人,除此还有鄙人的家眷。”和钟栗陪笑道。

“我知道是你的人,也认识你的家眷。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包括他们连同五只大木箱,统统离船。”葛船长说。

好个葛胡子,在我头上动土了,和钟栗提高嗓门:

“偌大一个民进号,难道在乎三、五个人与几只木箱?”

“来气了,和特派员?”葛船长拍拍他肩膀,“三、五个人加几只木箱合起来也有一千多斤。咱们今儿起这一路,脑袋别在腰带上。昼夜行驶,难免凶险各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好说啊。上岸了还有活路,留在船上我担当不起。”

和钟栗想想也是。家眷留在监利,有青绸与洋装守护,问题不大。重型械备安抵宜昌,交接了回头再接应轻型械备,也是亡羊补牢的好办法。葛胡子一个专横独行的人,我拧他不过。主意定下,违心感激道:

“葛兄一席话,和某茅塞顿开。此乃国事家事两不误,愚弟谨遵就是。”

“你跟我客气什么?赶紧快去处理后事。”葛船长说罢手一挥,匆匆进了驾驶舱。

陪伴夫人与女儿下船,和钟栗用最短的时间给青绸和洋装做了交代。待船员将五只木箱卸下,他依依不舍地告别夫人和女儿。听说离别,家人眼泪汪汪,和钟栗的心也酸酸的,他喃喃安慰道:

“我会回来的,不会太久,不会太久??????”

拥别之际,民进号一声哀鸣拉响号笛,这是在催他。他一步三回头地踏上民进号,伴随党国命脉徐徐离港。望着渐远、越来越小的人群,眼里慢慢模糊了夫人和一双女儿。纵如此,挥舞的手臂久久不肯放下,随着跌宕起伏的江水黯然喟叹道:

我随客船从此去,监利城里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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