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荷倏然移步,右臂一探,将赵云扶稳,脸微微一红,又退了一步。
“厉害!”吕岚道:“躺了这么多天,又悟懂这么一套‘醉步’,不愧是我二哥。”
赵云哈哈一笑,道:“我见了爹娘兄弟,便去见师父!”
一句话说完,门外脚步声响起,“咚”的一声,秦施急急推门而进,身后跟着一人,中等身材,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沟沟壑壑,显然是历尽风霜,右臂曲起,盘在背后。
吕岚和安荷见秦施进屋,都退了出去。
秦施见儿子从昏迷中醒来,安然无事,自是不胜惊喜;赵云见了父亲,大有恍如隔世之感,道:“爹,孩儿拖累了你。”
“因祸得福!”秦施摆摆手,指着身后的中年汉子,道:“子龙,这位是谁,还记得吗?”
赵云望向这中年人,越看越眼熟,道:“是孟伯伯!”
此人正是与秦施“一别八年”的孟希勤,当日乃河北莽豪,今日身居长安为将,这么多年来,气质改变甚多,难得赵云还认得。
“好孩子!你还记得我。”孟稀勤见赵云虽面带病容,但傲然而立,英气勃发,不住点头,眼眶微红,转面望向秦施,道:“越来越像了。”
赵云闻言一怔,心忖:“越来越像?我像谁?”
秦施叹了口气,缓缓坐下,道:“子龙,让孟伯伯看看你后背那一道伤痕。”
赵云自懂事起,便知自己后背有一处刀伤,但究竟从何而来,养父从未提及——此刻他隐隐觉得这位孟伯伯,必和自己身世有关,当下将上衣褪下,转过身去,后背赫然一道紫红色的刀疤,又粗又长,蜿蜒如龙。
见了触目惊心的伤疤,孟稀勤点了点头,欷歔不已,缓缓道:“十六年啊,赵兄弟的独子,终成好儿郎。”
“子龙,”秦施道:“孟伯伯是你的救命恩人。”
赵云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来。
“你生父遇难之事,我从未和你提起,今日便细细说与你听。”秦施缓缓吸了口气,沉声道:“十六年前的一个夜里,你生父遇到了仇家,被困在府中,进退两难——”
当夜赵凛被仇家石峻引兵数十骑,围困府中,无法自解,秦施与孟希勤前来相助时,石峻一行已然破门而入,并将赵家的一众家丁尽数杀死,放火烧屋。秦施当年一营十八骑威震河北,勇气豪壮,见形势如此,更不打话,与孟希勤各引一营闯入府中,营救好友。
大灾之下,流寇四起,那石峻虽无骑将之才,却能聚拢人心,手下数十骑,自练成团,战力亦是不俗,遇到秦孟两营,仍可抵挡一阵。其时赵凛护着妻儿,身中十数刀,浑身浴血,倒地不起,赵夫人身中三刀,抱着只有半岁的小赵云,躲在石柱之后,绝望痛哭。孟希勤破阵而入,挡在赵夫人身前,大刀急砍猛蜇,独斗众敌,死力相护。
斜刺里石峻一刀削来,孟稀勤急急格挡,不料石峻刀锋变势,翻然撩割,孟希勤右掌立刻鲜血淋淋,三个断指,掉落地上。此时秦施长枪劲舞,引兵闯杀而入,石峻转身与秦施相斗,不三合,被一枪刺穿左肩,溅血而退。
敌兵虽散去,但赵凛已然身死,再看赵夫人,负伤极重,亦已气绝,唯怀中的小赵云,仍哇哇大哭。秦施抱起赵云,才发觉他背后也被割中了一刀,创口虽深,却不致命。
“当夜乱刀之下,有你爹娘护着,你才只中了后背这一刀,否则——”孟希勤摇摇头,道:“赵家的血脉,也传不下来。”
赵云流下泪来,跪地磕头。孟希勤双臂伸出,将赵云扶起,右掌之上,果然有三指残断。
父母恩重,自己却未能见上一面,赵云心中悲痛,自不待言。“爹,”他望向秦施,道:“那石峻现在何处?孩儿要替双亲报仇雪恨!”
秦施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我也心心念念,要为赵兄弟报仇,却怎么也寻不见这恶人。”
赵云愤然道:“只要此人尚在世上,必能找了出来!”
秦施点了点头,默然不语。孟希勤则长叹一声,缓缓摇头。
赵云望着孟希勤,心忖:这位孟伯伯既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何父亲只字不提?秦家入洛阳,孟伯伯必能得知,为何此时才来相见?
这两个疑问,盘桓在心,不禁惑然。
“子龙,”孟希勤道:“去见见你娘吧,这几天来,她每日深忧,就怕你一睡不醒。”
待赵云出屋,秦施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当年若不是那般冲动,或许赵家夫妇,就不会惨死!”
当时赵家夫妇被石峻挟持在手,若秦施不是立刻出手相斗,而是用计用谋,与石峻周旋,或许就能免了一番厮杀,亦救了赵家。有了这一层隐疚,十六年来,秦施总是自责。
孟希勤凄然摇头,道:“那石峻穷凶极恶,岂会和你讲道理?若不是你当机立断,子龙性命也难保。”顿了顿,左手一挥,道:“过去的事,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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