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白色上衣被晚风摇曳地鼓鼓囊囊,像一只饱满的、即将乘风而破的蒲公英,柔软的发丝也被吹乱,在风中飞扬着,有几根耷到眼睛上,被他用手拂开。
似乎也没心情听她的答案,他将打包袋放在小坛上,长腿一跨,翻身上车。
年画跳起来挡在车前,快速将钱扔进他的车篓里,这才无惧无畏地仰头与他对视,宣战般地回答:“我想追你。”
……
顾天北只用了三分钟就骑回店里,将钱交给彭哥,转身进了后厨。
他埋头将所有盘子碗筷洗净抹干,又将桌子案板一张张全部擦一遍,最后又把厨房的地板拖一遍,等做完这些,早已经饿过了劲儿,靠着小桌子端了杯温水一口一口慢慢喝。
满脑子挥之不去年画的笑容,他想起那天,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那么明媚的笑。
无惧又无畏、阳光也明艳,动人却遥远。
他清醒地明白,无论她怎么强调和他相似,他们永远都不会是同一路人,也永远不可能做朋友。
更别说……更近一步的关系。
那是他贫穷短暂的人生中,从未奢想过的东西。
顾天北烦躁地翻出那本物理课本,掀到扉页,盯着那一排隐约没擦干净的铅笔字迹,捏着橡皮发狠般用力再擦,试图将那方正的笔迹完全抹去,直到纸张渐渐磨损,薄如蝉翼。
清明假期,她如常来面馆晃悠,顺便还钱,前后找不到顾天北的身影。问了彭哥才知道他临时请假回去了。
“家里有急事?”
“不清楚,”彭哥端着个瓷缸慢慢啜着茶,“早上过来说要请假,我就准他假了,也就半个小时前的事儿。”
清明……
年画将这两个字在心里反复默读好几遍,追问道:“他坐几点的车?”
彭哥回头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好像是九点半吧,从江城去淮河一天就两趟车,赶不上上午这班,就要坐下午三点的了。”
“好咧!”
“哎,你去哪?”
年画风一般地跑出去,将彭哥的声音甩在耳后。
彭哥将瓷缸墩在桌面上,望着她随风掀起的衣角,叹了口气, “真是个冤家,可惜是段孽缘。”
爸妈单位有活动都不在家,年画奔回家翻出所剩无几的压岁钱,往兜里一揣拎起背包就去打车。
还有二十分钟,应该赶得上。
九点二十五分,年画顺利买票进站,找到贴有“淮河镇”的标牌中巴,深喘两口气,若无其事上车。
她东张西望向里走,“意外”地发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顾天北。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异口同声。
年画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我去找我表哥,你回家吗?”
“嗯。”顾天北看着她大言不惭的神态,“你表哥家在淮河?”
“哦,他和几个同学去郊游。”年画忙碌地翻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上车了。”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半天,“没人接,估计是没听到,我给他发个短信,让他下车来接我。”
司机踩了油门,汽车启动,顾天北默默看她半晌,视线投向窗外略显凌乱的车站。
在这里也能遇到……他勾勾唇,也不坏,至少路上不会寂寞。
果然,年画从昨晚看的电视剧到上个月同桌考了倒数第一欢腾地絮叨了一路。
一边絮叨,一边气定神闲地玩贪吃蛇。
三个小时的车程,她闹腾了两个半小时后终于睡着了。
顾天北望着肩膀上那个终于消停的小脑袋,轻轻拉上车窗最后一丝缝,又将窗帘拉住一半遮住光,听着耳边呼吸声渐渐沉着。
不知想到什么,他笑了笑,轻轻阖了眼。
……
年画是被周围的骚动声吵醒的,她悠悠然睁开眼,只觉得头又沉又重,抬不起来。眼皮眨了眨,余光瞥到紧靠自己的身体。
这才意识到少年的头正靠在自己头上。年画嘴唇翘了翘,窃窃的笑意延伸到眼角,立即紧紧闭上眼睛。
直到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司机鸣了喇叭提醒,顾天北才终于醒来。
触目是两个人紧紧依偎的身体,他恍然一惊,迅速调整坐姿,推醒了年画,“到了。”
年画揉着眼背着背包跟着顾天北下车,迎面的冷风吹得她头发乱飞,她在狂风中按住小裙子,翻出手机。
顾天北站在风口处挡住年画大半个身子,等着她打电话,结果小姑娘来来回回捣鼓半天,可怜巴巴冲他举起手机。
“完蛋,手机没电了。”
顾天北微俯下身子,看清屏幕上只剩一丁点红色的电量显示。
他瞥一眼时间,“联系上你哥了吗?”
“没,”年画声音委屈极了,“我昨天听到他和同学打电话说今天中午在淮河镇汽车站集合,问他他也不告诉我,就一个人偷偷跟过来了。谁知道……谁知道他电话打不通了呢?都怪我,太冲动了。”
还知道自己冲动!顾天北叹气,“那你现在怎么办呢?回去吧。”
“顾天北……”年画的声音又细又弱,“我来时问过售票员,一天就两趟车,你要让我一个人等到下午吗?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连早饭都没吃。”
果然一碰上她就计划赶不上变化。顾天北看着她急得抓耳挠腮的小模样,再叹气,“年画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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